从试炼之地的昏暗甬道回到大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北山看着天边那一抹晚霞，只觉得恍若隔世。
“北山！”
“大人！”
“哥！”
三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炉石和崖枫等人就坐在大厅外的木梯上，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后，连忙站起身来，关切地看向他。
看着众人，北山露出笑容：“让你们等久了，我也没想到会用这么多时间。”
炉石和崖枫率先快步走到他身前，同声发问。
“北山，你怎么样？没出什么问题吧？”
“哥，我之前还给炉石他们说，你试炼一定很快的，结果这都太阳要下山了，可担心死我了，通过试炼了吗？”
北山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放心，我没出什么问题，试炼也通过了，只是……”
他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满眼笑意的赫柏，才接着说：“只是，在试炼那片空间里多待了一会儿，才让时间拖久了，让你们担心，我很抱歉。”
炉石拍着胸脯，回头看了眼同样眼神放松下来的莱特和亚德等人，才对北山笑道：“没事就好，我还说要是等天色完全黑了你还不出来，我可就带着他们和护卫冲进去瞧一瞧了，才不管是不是闪族的圣地呢。”
北山被炉石的话逗笑，心里也涌起感动，他不怀疑炉石这话是不是真实的想法，反倒确信如果他再多待一会儿不出现，炉石真能带人闯进去，有这样的朋友，真是人生幸事。
“行啦，这话你可别再说了，被族人们听见去的话，我可不一定保得住你。”北山开玩笑道。
炉石又上下打量了北山一番，确认的确没什么问题后，满不在乎的回应：“你这话才是真不一定吧，我可是好心好意的关心你，真要有人要打我，你不出手说不过去。”
“好好好，算你看的透我行了吧？放心，我都说了，只是自己多在里面待了一会儿而已。”
北山说着，目光再次转向赫柏，希望赫柏别因为炉石的话而心有芥蒂，而赫柏则笑着摆了摆手，表示他一点儿也不介意。
“哥，不是我说你，在那里面待那么久干什么，让人白白担心好一阵子。按照我之前经历的那种感受，其实哪怕多待上个几天，结果也会是一样的，等阶能提升的也只会是那么多，就好像一开始就决定好了似的，似乎是和……和那个有关，你懂我在说什么吧？”崖枫紧接着开口，但却说的不那么清楚。
北山当然知道崖枫的说辞为何会藏着掖着，眼前还有不是闪族的一众人在场，而这又是属于闪族，乃至于四大古族的秘密，只有不清不楚的说话。
他笑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崖枫的意思：“这主要是我第一次感受那种感觉，情不自禁想多待一会儿，毕竟我用了二十五年才回到族中，所有的一切都很新奇，以前也没人对我讲过这些。”
北山并不打算把试炼空间里发生的真相告诉其他人，而且现在连赫柏和折云这两位老者都还不知道，他就算要全说出来，也只会对这两人说，有些东西在他看来，被太多的人知道了不会是什么好事。
“哎呀！”崖枫听到北山的话后一拍自己的脑袋，“都怪我没想着提前告诉你，那些事在族中根本不算什么秘密，连三岁小孩都知道。”
北山摆了摆手：“没什么，你看我现在不就知道了吗？你要提前告诉我，我反倒没了新感受，还不如这次自己经历的好。”
他倒说的是实话，如果崖枫提前把试炼空间里的一切告诉了他，或许进入之后，他就根本不会多去感受一番，也大概不太会注意到那些化作枯骨的先辈，更就不会突发奇想的冒然打破那层薄膜，之后的事情便不会发生。
北山笑着回答崖枫的时候，忽然注意到炉石却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想什么，他刚要开口询问，达木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打断了他。
“父亲，还有北山，我看这时候离天色全暗还有好一会儿，干脆我现在就去召集族人们过来怎么样？”达木对两人问道。
赫柏看了看北山，得到微微点头的回复后，便对达木说道：“那你去吧，这种事早些告诉族人们也好。”
“嗯。”达木应了一声，转身朝着山谷各处而去，召集所有人族人都来到这座大厅之前。
北山看着达木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由泛起一种莫名的感慨。
他想起回到大厅之前发生的一些事，就在他从试炼空间出来之后，接连出现“完全血脉”和“神之印记”的时候，达木那脸上的神情可谓精彩至极。
虽然北山并没有特意去一直关注达木的情绪，但偶尔瞥过一眼，也能看得出他这位二叔的内心在当时是如何不能接受。
只是，达木的情绪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北山也注意到，达木一开始微微显露出憎恨，接着便是震惊，然后又是不愿相信这个结果，再到神情有些茫然，最后回归于一种无法形容的平静。
北山看见，在达木的眼神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似乎有些不甘，有些难受，却也还有些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的释然。
而达木接下来的话，直接证明了北山的猜想，因为达木当时对北山露出了笑容，真诚的不似作假，真诚的成为了北山回到闪族驻地后的第一次。
“北山，我……我真心为闪族出了你这样的子侄而感到骄傲。”达木的声音变得温和，再也没有之前的针对，没有那些阴阳怪气，只有纯粹的祝福。
面对达木当时突然的转变，北山愣了片刻，心里涌起的第一个反应却还是怀疑达木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的算计，当然这也不能责怪北山小心，之前达木所表现出的那些，让他不得不保持警惕。
可是，当他直视起达木那双眼睛，对方根本不做闪避，也袒露的回应着他的目光，他才意识到，或许达木真的是发自内心的为他感到骄傲。
北山无法体会达木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但面对达木真挚的眼神，他能感受到，他这个二叔显然接受了摆在眼前的事实，对他的敌意也开始烟消云散。
值得一提的是，许久之后当北山回到南疆，把在闪族驻地里发生过的事情，当做笑谈讲给留守的那几位听后，修斯捋着胡子为北山解答了达木的转变是为什么。
那时候，修斯撇着嘴啧啧说：“你二叔说到底也算个可怜人，你父亲在世时他无法继承族长之位，而你父亲离世后不仅没改变这一点，反倒还因为不如你父亲坦诚，没把同样喜欢上外族女子一事告诉你祖父，受到了你祖父的厌恶。”
“然后呢，他好歹还有些念想，虽然当不成族长，可他儿子却可以，结果谁能料到半路杀出个你这家伙，自然在一开始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做父母的总还是会想办法为子女铺好路，尽管我不否认你二叔的那些心思并不完全是为了你堂弟。”
“至于你这家伙试炼过后，明摆着成为了你们闪族数千年来的第一人，你二叔也不会傻到还去反对你什么，那样只会把他放在整个闪族的对立面，还不如改变态度和你交好，这么看你二叔也还是个聪明人啊。”
此时的北山当然还不知道修斯后来侃侃而谈，他也没往深了去想里面的这些弯弯绕绕，只是看着达木忽然转变的态度，他只感到一阵轻松，至少代表了他接下来和族人之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矛盾爆发了。
而来到大厅后，达木对赫柏说的那些去召集族人们的话，也是他在试炼台上时主动提出的，当时他心中转变过后，很明确对赫柏和北山表示，既然北山成了上神消散后首位觉醒“完全血脉”及拥有“神之印记”的人，这个好消息自然得尽早宣布出去。
赫柏对此不会有任何意见，他也觉得本该如此，而看着达木的突然转变，他更是心喜非常，自己的次子终于放下心结不去为难北山这个长孙，任何家中长者看见也会感到欣慰。
至于北山，他倒是对此无可无不可，他知道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绝对是不会隐瞒族人们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那早一点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随着达木的呼喊声回荡在山谷中时，赫柏笑呵呵的对站在大厅门口的众人说道：“我看达木应该还要一会儿，大家都别站在外面，去大厅里坐着等吧。”
北山点点头，招呼起在大厅木梯上等了他一整个白天的炉石等人。
一众人都进入大厅后，北山却看见炉石仍皱着眉头站在原地，这才想起刚才要问炉石是怎么了，但他还未开口，炉石就率先说道：“北山，我想单独和你聊聊。”
“哦？”北山笑着，感到有点意外，“单独和我聊什么？别说是你又在脑子里想了些什么奇奇怪怪挖苦我的话，被我爷爷听见了不好，才故意这样说的吧？”
北山开着玩笑，但炉石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笑意，他的表情严肃而认真，这让北山不由得收起了笑容，正色问道：“你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问了一句后，不等炉石回答，北山回过头对大厅里喊了声：“爷爷，我和炉石在外面说会儿话。”
随即，他拉着炉石走了十几步，离众人都远远地才说道：“这下可以说了。”
炉石的眉头就没放下来过，他整理了下思绪，好像是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似的，好一会儿才开口：“刚才，你堂弟崖枫对你说的那些，就是关于你们闪族的试炼吧？”
北山一怔，他望向炉石，隐约猜到了炉石是想说些什么，他微微点头：“嗯。”
“崖枫说的似乎是在指，你在试炼之中时，可以突然进行升阶，对不对？”
北山反倒沉默了一下，才回应道：“对。”
“那……那你们闪族的试炼之所以能达到这个效果，是不是因为你进入的试炼之地，魔素比外界浓郁百倍？”
“没错。”
“而崖枫又说其实在里面待几天和几个小时的结果是大差不差的，是不是真正影响升阶的不止是那些浓郁魔素，而且还和自身所谓的血脉有关？”
“你猜的很准确。”
对话进行到这里，北山已经确认炉石要说的是什么了，他忘了这个四十多岁的矮子，也在两个月前经历过属于雷族的试炼，只是唯一不同的，是炉石并不知道他自己是雷族，被他父亲和那些长老们刻意隐瞒了。
可是现在，当炉石听见崖枫尽管说的不清不楚的话后，他立刻就想到了他之前经历的那些，因为怎么听怎么感觉，闪族的试炼和他科威比特王室所谓的“提升等阶之法”非常之像，像到几乎一模一样。
因此，炉石心里不由产生了怀疑，不是对闪族的，而是对科威比特王室，早在南疆时他就从北山口中获知了关于四大古族的一些信息，此刻把这些东西全都联想起来，他心中立刻泛起波澜。
“北山，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闪族的试炼，是不是也是进入一片白茫茫的空间，然后在里面平心静气的去感知自身，而试炼通过时，胸口会有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炉石紧接着发问。
北山看着炉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尽管他已经猜到了炉石肯定会对之前的经历产生怀疑，却没意识到炉石可能比他想的还要敏锐一些。
说起来这也怪北山，炉石虽然被科威比特王室的长者们故意隐瞒了雷族身份的事实，但他毕竟亲身经历过雷族的试炼，崖枫在对北山说话的时候，他竟然忘了打断崖枫，直接让炉石也听见了去，而炉石怎么可能不对此产生联想。
北山忽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炉石的疑问，之前在比利斯城议政院的时候，他可是答应了炉石父亲弗恩的，在议政院长老们没同意之前，他不会把科威比特王室就是雷族的秘密告诉炉石和利奥这两个雷族后代的兄弟。
只是，眼下他要是不回答，以炉石的机敏也大概会猜出来些什么，或者更会往偏了的去猜想，一时间，他不由陷入两难。
不过哪怕北山半天没回答，也不影响炉石已经在心里构建出一个接近真相的模糊答案。
他喃喃自语：“之前亚德和亚斯在风族那里接受了试炼，他们回来后我就抽时间特意问过，他们对我的描述在当时听来就很像我家那些先辈偶尔透露出的信息，只不过那时我没亲身经历过家中的‘提升等阶之法’，还有些许不确定。”
“可是，后来当我经历过一切，我就发现风族的试炼和我家的办法很像，只是那时你还在议政院里时，我先跑去问过王室中其他长辈，他们却无一例外给我的解释，都是什么科威比特王室数千年魔法知识，难不成还比不上区区风族？
“那时候，听到这样解释的我，只以为我家的先辈们果然厉害，能够跟四大古族之一的风族相提比论，想办法弄出个差不多的办法来提升等阶，可刚才一听崖枫说的，我就知道我大概是被长辈们骗了，和风族试炼相似还能解释，可为什么你们闪族的试炼也听起来差不多。”
自言自语了半晌，炉石猛然看向北山：“北山，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兄弟，对不对？”
“对。”北山却刻意回避着炉石的目光。
“那北山，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家，科威比特的王室，是不是和四大古族有关系？你当时在议政院和老爹他们聊了那么久，别说他们什么都没和你谈论过！你告诉我，是不是？不然为什么科威比特王室的办法，和风族和闪族的试炼竟然会这样相像？”
面对炉石有些咄咄逼人的询问，北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要是再回避下去，只会让炉石和他之间的关系产生裂痕，以他们俩过去这两年多的共同经历来说，这种裂痕是绝对不应该出现的。
可是，答应了弗恩的话，北山又不能不遵守，那句“在诸位长辈同意之前，我不会告诉他们今天的一切”的话，是他亲口说出去的。
北山低下头，仔细的想了想，想着该怎样回答，既不违背自己的承诺，又能给炉石一个明确的答案，念头飞速闪过之后，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中下了决断。
他看向炉石，缓缓开口：“炉石，在议政院里的时候，我究竟和你父王弗恩，还有那些长老们谈论了些什么，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答应过他们，在那里面的对话只能暂时埋藏在心里。”
炉石一听北山这样说，急的马上又要开口，但被北山挥手打断：“别急，你听我说。”
“不过呢，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刚才对闪族试炼的描述，完全是正确的，和我经历的一模一样。至于什么魔素浓郁百倍，自身等阶的提升或许是和体内血脉有关这类的，我也可以肯定你说的没错。”
“而且，我可以非常确定一点的还有，风族他们的试炼也应该和我此时确认的这些相差无几。”为了让炉石的疑问能够得到完全解答，北山还特意加上了关于风族试炼的确认。
听到北山的话，炉石的眼神震惊而又混乱，他接着低下了头，仔细的沉思起来，把这一切在心中消化。
过了片刻后，他才又对北山问道：“你说你答应了老爹，是不是就是答应了有些东西不能告诉我和利奥？而你又说只能暂时埋藏在心里，是不是如果老爹他们同意了你就能说？”
北山对炉石笑了笑，这个矮子果然很聪明，这两个问题基本上就是他在议政院时和弗恩最后两句对话的内容，不过他没有做出回答，故意沉默，只是对炉石笑着。
炉石见北山沉默不语，只是微笑以对，心里已然明了，于是乎也露出了笑容：“之前在南疆的时候，他们总说北山这个大人和修斯那个老狐狸在一起待的太久，已经受到了老狐狸的影响很多，我那时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额……”北山语结，“好端端的你怎么骂人，谁跟老狐狸一样了？”
炉石笑的更浓郁：“不是么？你刚才的回答就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听起来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这样也刚好不违背你对老爹的承诺，但我却能获得我想要的答案，这种行为简直和老狐狸他一模一样，所谓说一套做一套表现再一套，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北山的笑容已经转变为了苦笑：“知道就好，干嘛非要讲出来，这会让我很尴尬的。而且，我的确什么也没说，你可得在未来替我在你父王面前作证，议政院里和他们交谈的那些，我是一个字也没透露出来。”
炉石哈哈一笑，踮起脚拍了拍北山的肩膀：“是，你可一个字都没透露，这的确是我独自猜想出来的，不过嘛……我还是得谢谢你啊。”
“可别谢我，这和我没有关系。”北山连连摆手。
炉石又是一笑，然后转身就朝大厅的反方向走去，北山赶忙询问：“我说你去哪里？大厅在后面！”
炉石头也不回，只把手舞了舞，说道：“你的族人们过来听好消息，我就不凑热闹了，我得回房间去，用传送石板赶紧给利奥去封信，老家伙们可是把我们瞒的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