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赫哲族“白桦林鬼影”

黑龙江流域的冬夜,寒风如刀,白桦林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银光。赫哲族村落静卧林边,炊烟早已散尽,只有犬吠偶尔划破夜色。老人们常说,白桦林里有鬼影,每逢大雪封山的夜晚,林中会出现披着白纱的女鬼,专门迷惑夜行的猎人。

阿库是村里最年轻的猎手,性子倔强,胆子也大。那年腊月,雪下得格外厚,村里猎物稀少,阿库决定冒险进林深处设陷。祖母一边为他缝补貂皮大衣,一边反复叮嘱:“夜里见林中有白影飘动,千万别回头,也别应声,否则会被鬼影引入‘死路’,再也回不了人间。”阿库嘴上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

天还没亮,阿库带着猎犬“雪团”出发。林子里静得出奇,只有雪落在树枝上的细微声响。阿库踩在厚雪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呼吸间尽是冰冷的空气,鼻腔里隐约有桦树皮的清香和远处炊烟未散的余味。猎犬时不时停下,竖起耳朵,似乎察觉到什么。

走到林深处,雾气渐浓,月光被遮蔽,四周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阿库忽然听见女人低低的哭泣,夹杂着桦树皮被撕裂的沙沙声。他屏住呼吸,猎犬却呜咽着往回缩。阿库壮着胆子继续前行,脚下的雪地忽然变得松软,仿佛踩在无数冰冷的手掌上。

前方的白桦林里,隐约有一抹白影在树间游走,身形纤细,长发披散,衣袂飘飘。她的脚步没有声响,却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阿库想起族里的传说:那女鬼是溺水而亡的姑娘,怨气未消,专等迷路者靠近,带其走入林深处,永远无法走出。有人说,白桦林的树皮上常能看到女人的指甲划痕,像是有人拼命抓挠,想要逃离什么。

猎犬“雪团”突然挣脱绳索,狂吠着逃回村子。阿库只觉四肢发麻,耳边传来女人的低语:“别回头……”他下意识地回望,身后却空无一人,只有风雪中一排排白桦树,树干上渗出淡淡的红色汁液,像是血泪。

阿库慌乱中跌倒,手掌按在雪地里,冰冷刺骨。他挣扎着站起,发现掌心沾满了桦树皮的碎屑和一缕长发。风中传来女人的哭声,时远时近,仿佛就在耳边。阿库拼命奔跑,脚下的雪地却越来越深,像是有无数双手在拉扯他的脚踝。

等他终于冲出林子,天已蒙蒙亮。村里人发现阿库倒在林边,脸色惨白,嘴唇乌青,怀里紧紧抱着一块桦树皮。老人们围拢过来,纷纷摇头叹息。赫哲族有个古老的禁忌:夜里进林,不能带桦树皮回家,否则会引鬼入户。

阿库醒来后神志恍惚,口中反复念叨:“她在哭,她在找人……”村里的萨满婆婆为他驱邪,点燃桦树皮和鱼骨香,烟雾缭绕中,阿库忽然大哭,指着门外:“她在那儿!”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雪地上多了一串女人的赤足脚印,直通林中。

萨满婆婆用鱼皮鼓敲击,口中念着古老的咒语。她说,白桦林的女鬼每年腊月都会出来索命,专找心怀愧疚或破了禁忌的人。村里人纷纷在门口挂上鱼骨和桦树枝,祈求平安。夜里,家家户户都点起鱼油灯,屋内弥漫着鱼骨香的腥味,炕头的铜镜忽明忽暗,仿佛有影子在镜中晃动。

阿库闭上眼,却闻到一股湿冷的泥土味,仿佛身处林中。他感觉到冰冷的手指从脚踝一路攀爬至脖颈,耳边传来窸窣的低语:“跟我走吧……”他猛然睁眼,发现炕头多了一块湿漉漉的桦树皮,上面隐约有血色指印。

天亮后,萨满婆婆带着村民进林祭祀。她在白桦林深处找到一棵被雷劈过的老树,树洞里藏着一只破旧的鱼皮口袋,里面有一缕长发和几枚铜钱。婆婆说,那是当年溺水女鬼的遗物,只有将其安葬在江边,才能让她安息。

村民们在江边挖坑,将遗物埋下,点燃桦树皮和鱼骨香。江风吹过,林中传来一阵悠长的哭声,渐渐远去。阿库的神志终于恢复,村里人说,白桦林的鬼影终于得到了安宁。

自那以后,赫哲村落每年腊月都会在白桦林边祭祀,挂上鱼骨和桦树枝,讲述女鬼的故事,警示后人。夜深时分,偶尔还能听见林中传来低低的哭泣,但再也没有人失踪。

村里的老人说,白桦林的鬼影其实是被遗忘的冤魂,她们只是在等一个归宿。每当大雪封山,银色的林海下,总有一些故事在风中飘荡,等待被人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