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宝看着脸色大变的彭阿姨，以为她在生气自己玩湿了衣服，小脸立马皱成一团，眼睛一挤，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中间还抽了抽鼻子，鼻头有些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竟然还是个鼻涕泡泡，愣了一下也忘记继续哭了。他心里想着自己都这么惨了，彭阿姨总不能和妈妈告状了吧。
彭阿姨脸色僵硬地站在那里，努力克制了内心的慌乱，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秀娜，看起来还是一派天真烂漫，嘴角挂着微笑，好像还沉溺在雪地玩耍的乐趣中，彭阿姨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和秀娜对视。
程铮客气地挤出一抹笑容，对彭阿姨说道：“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还要带着孩子回去？那我们下次来再找你叙旧吧。”把手中的菜篮子递了过去，彭阿姨低着头接过篮子轻轻说了句，“好。”
齐楠接收到了信号，把二宝从怀里放了下来，二宝似乎有些贪恋叔叔抱起来的高度，极不情愿地向彭阿姨走了过去，小脑袋不断扭向身后，依依不舍，最后抬起小手向齐楠和周秀娜挥了挥，表示告别后，就被彭阿姨扯着离开了，他心想，现在又变成你着急回家了。
齐楠扯下皮手套，血液一下冲到冰冷的手指尖，从掌心开始发热，他双手合十搓了搓，便伸出手去拉秀娜，秀娜的手还是冰凉的，他张开手用整个手掌握住秀娜的手，身体的温度在大手和小手之间传递着。
三人就这么沉默着往小区深处走了过去。
“谢谢你，齐楠。”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秀娜张了口，语气很轻柔，像一根羽毛拂过。
刚才玩耍的小广场上挤满了上学路上的孩子们，有一些挣脱了家长，从地上或者台阶上抓起几把雪拢成一个雪球，冲着其他上学的孩子背后丢过去，啪地一声，雪球在书包上炸开，散成一片片白色的礼花。一时间，孩子的嬉笑声，家长的呵斥声，飘荡在小区上空。
齐楠总觉得秀娜哪里不太对劲，正要开口问，旁边的程铮抢先一步开了口，“秀娜，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秀娜从齐楠手中缩回自己的手，把脖子上戴着的红黑格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口鼻，深深呼了一口气，嘴唇似乎动了动，但没有声音发出来，她的呼吸在空气中变成了一缕白烟，随着她的目光一起飘向前方的湖面。
她还记得眼前那片人工湖，虽然现在重修过的湖面差不多只是当年的1/3，多余的地方都填平变成绿地。夏天的时候，秀娜就会偷偷一个人躺在独木舟上，桨收在船里，用妈妈那顶拉菲草编的太阳帽挡在脸上，享受木舟下潺潺流动的湖水声，……，等等，哪里来的独木舟？哪里来的流动的湖水？
秀娜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眼前和走马灯一样闪回过一些记忆的片段，只是，为什么有些记忆那么不真切？仿佛是读取了别人的数据……她记起来了，那个小舟是别人送给她的，送她的那个人就是……秀娜的回忆戛然而止，耳边响起了呼唤她的声音。
“秀娜，周秀娜！”程铮尝试唤起她的反应，秀娜乌黑的瞳孔终于有了回应，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她扭过头看着程铮，“小文哥？”
程铮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彭阿姨面前绷紧的那根神经悄悄松懈了一些。秀娜又把围巾拉了起来遮住自己的半张脸，“我们走吧，这里人太多了。”
“你想起来了，秀娜？”齐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欣喜若狂，伸出手想去拉秀娜，没料到秀娜不动声色地把手插进口袋里，故意忽视了他的动作。“先回去吧，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她垂下头，向小区出口的地方走过去，鞋子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走了没两步，秀娜突然脚下一滑，她下意识地在空中一抓，抓住了身侧程铮的手臂，稳住了身形后停滞了几秒钟，又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口袋里，步子变得谨慎了一些，但仍然没有回头去看另一个人。
这完整的一幕落在身后齐楠的眼里，胸口似乎堵上了什么东西，呼吸变得困难起来，那个清瘦的身影触手可及，他却感觉他们中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如果她的记忆恢复了，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