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快意恩仇

洛阳城西的绥民里有一间破旧的土屋,这里就是刘淮的住处。汝南王被杀以后,刘淮受到牵连被抓入狱,他在狱中断了一条腿险些丧命,刘淮的家人变卖全部财产为刘淮赎罪,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如今的刘淮无官无职身无分文流落至此,腿不能行手不能担,妻子劳累过度卧病在床,每日只能靠女儿织布卖布讨生活,可怜刘淮饱读诗书,却落得个如此下场,时也命也。

此时一名屠户带着一群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气势汹汹地走进了刘淮的家里,刘淮的女儿被吓得连连后退。那屠户从旁边人手里接过一块猪前腿肉扔在桌子上说道:“按说你们欠俺老张五千钱,俺本可以把你们告到官府,拿这破房子抵债,但是那样的话你们就没地方住啦!俺老张也是讲道理的,家里也颇有资财,不如把你们的女儿嫁给俺做个妾,平常人家一年也吃不到一次猪肉,俺保证你们月月都有肉吃,你们的女儿也不用再一天到晚地织布,怎么样?”

刘淮看都没有看那屠户一眼,回怼道:“凭你一个区区的屠户也想要纳妾?还想娶我刘淮的女儿?真是痴心妄想!一个卖猪肉的,身边跟几个泼皮无赖就算是有权有势吗?别说纳妾,就是给我女儿提鞋,你都不配!还不快滚!”

那张屠户平时耀武扬威惯了,哪里挨过这顿骂?何况在他眼里这刘淮不过是一个又穷又没用的老废物,那张屠户被气得怒目圆睁,一脚就将旁边的机杼给踢翻了,还顺带补了一脚,彻底将那机杼给踩了个稀巴烂。

“你个老废物!你是给脸不要脸!如果不是看在你的女儿份上,你以为你凭什么能从老子这里借得五千钱?在这绥民里还没有人敢跟老子说个‘不’字,你说俺配不上你女儿,俺今天就偏要跟你的女儿成亲,看你这个老废物能怎样?”

刘淮怒吼一声“你敢?”

张屠户根本不在乎刘淮的呵斥,冲着刘淮的女儿就扑了过去,然后双手抓住他女儿的肩膀,像扛袋子一样轻飘飘地就将其抗在了肩背上,任凭女孩儿如何挣扎,也是无济于事。刘淮怒火中烧想要上前阻止,却因为自己断了一条腿而摔倒在地。

眼看那张屠户扛着刘淮的女儿就要走,出门时却正好撞见司马瑾等一行三人。

张屠户面对突然出现的三个人愣了一下,呵斥道:“你们三个人是哪里来的?别杵在那里,给老子让开!”

司马瑾冷冷说道:“放下她,我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老子要是不放呢?”

“那就找人给你抬尸吧!”

“混账东西!老子看你是纯心找事来了?”

张屠户说完,放下刘淮的女儿,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好架势,一拳打向司马瑾,胡庶一个箭步上去伸手一把抓住了张屠户的手腕,接着使劲一拽,便将那张屠户拽倒在地。

这张屠户平日只会杀猪,力气虽大,却着实不会打架。他爬起身,怒目圆睁,大喊一声,气势汹汹地胡乱挥拳打向胡庶,胡庶看准时机,一脚踢向对方的小腿,张屠户小腿吃了一绊,踉跄栽倒在地,等他抬头时发现,自己磕掉了一颗门牙。

张屠户满嘴是血,咬着牙站起身,仰起头如野兽般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好像要拼命的样子,突然一道剑光闪过,张屠户头顶上的发髻被斩断,散开的头发盖住了张屠户那扭曲了的脸,声嘶力竭的叫声也戛然而止,四周都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只有司马瑾慢慢地将刚刚拔出的长剑收回剑鞘。

满嘴是血的张屠户被吓得脸色煞白,就在刚刚,他以为自己被人斩杀了,差点忘了呼吸,他哪里见过有人拔剑?直到他身边的小混混都跑光了,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发髻都被斩断了还不跑?胆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嘛!还不服吗?再跟俺比划两下?你说话呀!”等胡庶走近那屠户的眼前才发现,刚刚还凶神恶煞的脸,现在已满是泪痕。

胡庶看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突然整不会了。胡庶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张开口却只是咽了一口唾沫。胡庶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欺负他了。

一旁的戴渊走过来一时没忍住笑,噗嗤一声笑着问那屠户:“行了,行了,别哭了!你也不是完全没有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说他们欠你多少钱?叫你别哭了!快点说!”

张屠户听到有人说他还有理,终于慢慢止住了抽泣,伸出五根手指,道了个“五千”。

戴渊从怀里拿出一两金子递给那张屠户。

“这些金子值一万钱,可够还他刘淮一家的债了吧?”

张屠户接过金子感激不已,点点头差点要给戴渊跪下。戴渊摆摆手,并示意张屠户赶紧离开,张屠户巴不得早点走,只是刚刚他被吓得双腿瘫软,想走也走不了,此时喜获意外之财,双腿也渐渐恢复了行动力,慢慢的拖着两条腿走了。

此时的刘淮的女儿正努力去扶趴在门边的父亲,胡庶见状快步上前,一把将刘淮扶起,并扶至屋内榻上。司马瑾与戴渊随后进屋,刘淮的女儿对着胡庶及司马瑾等人一一谢过。

“小女子刘霜,谢过三位恩人。”

其女虽衣着朴素,却身材姣好,容貌端庄。司马瑾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倒是胡庶举足无措,不好意思起来。

司马瑾看着榻上的刘淮问道:“你就是汝南王的参军刘淮吗?”

刘淮寻声看去,当他第一眼看到司马瑾的脸时,他吃了一惊,他觉得这张脸他很熟悉,那脸上虽然冷漠,却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汝南王司马亮。

刘淮的女儿从未见到过父亲的脸上露出过惊讶的表情,忙问道:“父亲,你怎么了?”

刘淮看着司马瑾迟疑了半天,最后颤巍巍地问道:“你是……公子瑾吗?”

司马瑾否认道:“你认错人了,我姓卫。”

刘淮半信半疑看着司马瑾,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刘淮。

“有人说,当年是你出卖了汝南王,才使得汝南王全家被杀……”

“胡说!”刘淮一时激动,打断了司马瑾的话,“当初汝南王殿下被生擒,是那伏安用计将其骗至驺虞营,在没有驺虞幡的情况下擅自调动驺虞骑,汝南王殿下这才以反叛的罪名被抓,我虽极力劝阻,却没能拦住汝南王殿下,我只能请命回府去通知世子调兵勤王,却不料,等我赶回到汝南王府时,楚王已带兵将汝南王府上下百余口全部杀光,无一人还……我刘淮愧对汝南王殿下。”

“这么说是伏安出卖了汝南王?”

“汝南王殿下死后,我流落至白马寺,而伏安被加封为右将军,举家迁至铜铃大街西边的便民里,还建了府邸,孰是孰非,明眼人一看便知。”

司马瑾在屋内环顾一周,看到的是满眼的凄惨。他已确认了当年的事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司马瑾从怀中掏出十两黄金放在榻上并说道:“我叫卫止羽,你家的机杼坏了,再买一个吧!”司马瑾说完就走了。

刘淮的女儿将三人送至门外,胡庶对刘淮之女刘霜一见倾慕,几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刘淮坐在榻上回想着司马瑾的样貌和言谈,心中仍旧疑似故人。刘霜则望着司马瑾的背影,将“卫止羽”三个字记在了心里。

夕阳西下,洛阳城的天空被染成血色。司马瑾站在洛阳城内铜铃大街一处破败的宅院前,指尖轻轻抚过斑驳的门柱。八年前,这里曾是汝南王府,他的家。现如今只剩断壁残垣,杂草丛生。随着暮色渐深,夕阳裹挟着沙尘,将铜铃大街染成一片血红。

夜幕深沉,城外铜铃大街西边便民里的伏府偏院屋内,伏乐正烦躁地把玩着腰间的玉珏。白日里在街头被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羞辱,让他颜面尽失。他不敢告知父亲,于是在这偏房内叫来了十几个手下。

“派人查清楚了?”他阴沉着脸问身旁的下人。

“回少主,小人查的清清楚楚,那小子就住在城东尚贤里尚贤居,不过……”

“不过什么?”

那小厮哈着腰继续说道:“不过据说那个尚贤居是墨家的地盘。”

“墨家?”伏乐环视一周,看了看自己召集来的十几个手下厉声道:“管他是什么谁的家,一把火烧了便是!”伏乐猛地将手里的玉珏砸在屋内的桌上,将那玉珏砸得粉碎,“让他知道得罪我伏家的下场!”

“少主勇猛!”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谄媚道,“就算是墨家的人,他们也不敢把少主怎么样!”众人哄笑起来,此时夜色中闪过一道寒光,那壮汉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众人见那壮汉不再笑了,再细看时,其咽喉处已经多了一道血线,接着,那壮汉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谁!”伏乐惊恐地后退几步,伸手去摸腰间的佩剑。屋内瞬间乱作一团,众人纷纷向后退去,壮汉倒地后,司马瑾的身影暴露在屋内的烛光下。

“我们又见面了,你们不是要杀我吗?我来了。”

伏乐认出对方正是白天羞辱了自己的那个人,厉声道:“给我上!杀了他!”不料屋内众人个个一脸惊惧,不敢向前。伏乐声嘶力竭地喊道:“谁杀了他,我赏他一百金!”

重赏之下有勇夫,众人闻言迟疑了片刻,见对方只有一个人,于是纷纷举起武器冲杀上去。在烛光闪动的暗屋内,司马瑾化身为一道黑影在烛火间穿梭,所过之处血花飞溅。他的眼神冰冷而决绝,其剑身如同银蛇,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敌人的要害。八年磨一剑,他的剑天下间也难有敌手,此刻在这狭小的房间内,他仿佛化身为修罗,用手中的剑将八年来的愤懑和仇恨,一一诉说。

伏乐见势不妙,自己悄悄向门口退去。此时剑光一闪,伏乐只觉眼前一花,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看着插在胸口的长剑,吓得涕泪横流:“你,你不能杀我,我的父亲是司隶校尉伏安,我的姑父则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子当朝侍中领秘书监,开国功臣太宰贾公闾之孙,当今皇后的亲侄子号称二十四友之首的贾谧贾长深!”

司马瑾把嘴贴近伏乐的耳边说道:“我的剑已经插入了你的心脏,你活不了了。”司马瑾的声音冷得如同寒冬的冰棱。他手腕一抖,长剑抽出,伏乐的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

解决了伏乐,司马瑾并未停留,他今夜来此就是为了杀掉所有人,包括伏安。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穿梭在伏府的各个角落,府中的侍卫和家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纷纷倒在他的剑下,所到之处,尸横遍地。鲜血染红了地上的青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此时,伏安正卧病在榻,门外偶尔传来的喊叫声惊醒了他,八年的荣华富贵让他发福了不少,但此刻病容憔悴,眼中满是惊恐,几声惨叫后门外又归于平静,最后整个府院彻底的安静了。伏安躺在榻上隐隐不安,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这静夜中显得格外刺耳。伏安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冻住了。

司马瑾满身是血地站在榻前,月光从窗外倾泻而入,照亮了他杀红了眼的脸,看着那张脸,伏安一度怀疑是地狱的恶鬼索命来了。

“伏安,你还记得八年前汝南王是怎么死的吗?”司马瑾的声音凶狠而冰冷,手中的剑缓缓举起。

伏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想要开口求饶,却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他看着眼前这个青年,恍惚间看到了汝南王的影子。

“你……你是……”

“汝南王之子,司马瑾!”

“啊!”伏安倒吸一口凉气说道:“汝,汝南王的死与我无关!杀他的是楚王,密谋这一切的人是皇后贾南风!”

“我知道,我还知道是你利用他对你的信任把他骗到驺虞营的。”

“我朝中有人,个个有权有势!你,你不能杀我!”

“我能。”

司马瑾举起长剑慢慢地扎向伏安的心脏,长剑入体的瞬间,伏安的身体猛然一颤,眼中的光芒渐渐消散。

司马瑾拔出长剑,看着伏安临死前狰狞的面孔,内心恢复了平静。他将屋内的烛火扔在榻上,转身走出屋外,看着满地的尸体,他知道一场大火可以吞噬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