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看白澄空，就是床位在左边的那位小姐，嗯……麻烦您了——诶，她已经醒了吗？”
御医房外，姬月兰朝医生鞠了一躬，然后拉开帘子进到了里面。白澄空就半躺在里边的床上，她的神色很衰弱，但还在拿笔在手上的纸写着什么：
“澄空——”
“啊，兰……是叫兰吧？你来了啊。”白澄空虚弱地笑了笑，朝姬月兰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凳子，后者有点不知所措地顺着她的指引坐下了。
“劳你们费心了，为了我这种人……不过既然我并不是那孩子，还是不要那么称呼我了吧。”
“——即使是这样，和我们一起度过的时间也是真的！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们的朋友！”
“但是……那个时候，我只是在欧阳皈的催眠术下行动啊。”
“诶……？”
姬月兰诧异地抬起了头，白澄空却只能朝她虚弱地低下身子：
“对不起……我直到在欧阳皈被击败的那一刻才醒悟过来。那家伙，一定复制了这孩子的性格吧，为了不让周边的人起疑，为了让这张修复他灵魂的温床不受阻碍地存在下去……”“白澄空”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我对不起你们，毫无自知又厚颜无耻地抢占了这个身体——所以，至少我要撑到这孩子的灵魂平安无事地回归肉体的那一刻，到那时候，我会乖乖地回到我该去的地方去。”
“……错的是欧阳皈，你只是受害者——虽然我多少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如果是暝天的话，一定会这么说的。”姬月兰心情复杂地望向床头的花束，“我想知道，你曾经也是被欧阳皈夺取了灵魂吗？就像那家伙夺走了澄空的灵魂一样——”
“不太一样……我本来应该已经死了——不，应该说是从来没有存在于这世界上吧。”
“诶……什么意思？”姬月兰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白澄空”轻轻笑了笑，将手指抵上了自己的嘴唇：
“呐……虽然我也很想说，不过答应我……一定不要告诉暝天啊，”
“诶，为什么——”
“因为……”“白澄空”低垂下眼帘，“因为……兰你也知道，那个笨蛋，伤害不了任何人啊。”
“……”姬月兰好像隐约猜到了什么，她坐直了身子，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答应你。”
“谢谢……暝天，能有你陪在身边真好啊。”“白澄空”呼出一口气，往后靠在了竖起的枕头上。
“从今以后……也要拜托你了。”
……
“……白澄空？”
诺暝天看到少年背上背着的少女的面容时不禁瞪大了眼睛，而对方也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有些诧异地歪了歪头：
“你们……认识吗？”
“……嗯，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救她。”
“那太好了呜哇哇哇——！”爱丽丝刚想兴高采烈地走上前，却因为脚伤一个没站稳差点要倒下，幸好坦尼尔及时扶住了她：
“安分一点！你不知道自己现在走不了吗？”
“……不好意思——不过，您说您是来救她的对吗？”爱丽丝望向诺暝天，眼神里流露出希望：
“……嗯，还有那个，不用对我用敬语。”诺暝天深吸一口气望向坦尼尔，他好像逐渐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魔魂了：
“你们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黄昏世界，生与死的狭间，正常人不应该到这里来的。”
“黄昏世界——”这回倒轮到坦尼尔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了，“我记得，最后一次醒着是带爱丽丝逃离魂之圣堂的时候，在那时候被圣堂的使者打败了……之后听到了爱丽丝的声音，一醒来就在这里了。”
“……那个，你们两个不要无视我！”爱丽丝满脸费解地嘟起嘴巴，“黄昏世界是怎么回事啦，还有生与死的狭间——我只是因为在做梦才到这里来的哦！”
“——诶？”
“做梦？”
没想到这一说倒令两人一齐不约而同地望向她了，爱丽丝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啊咧……有问题吗？”
“不，这本身就很离谱吧——黄昏世界我没记错的话，是生者死后去往来生途中的世界，这样的地方怎么能是做个梦就能到达的！”
“……如果不是说谎的话，只能认为是你的能力了。”诺暝天说着看向爱丽丝。
“我怎么会说谎！”爱丽丝泼浪鼓似的摇着头，“是真的！之前一直是在一个纯白的世界里，走过了一扇门就到这里来了！然后到了这里之后首先去了那棵大树，大树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女孩，还说……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庇护她，希望我带着她逃跑，直到……真正的守护者到来——”爱丽丝一下子猛地抬起头：
“——请问！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啊——不好意思忘记说了，我叫诺暝天•多拉贡，和他一样是魔魂。”诺暝天说着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坦尼尔。
“魔魂——”
“放心爱丽丝，煌龙他和那些人不一样，不会伤害我们的！”坦尼尔连忙安慰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好回忆的爱丽丝，“啊——不好意思，她叫爱丽丝，我是坦尼尔……我们以前在禅海见过的。”说着，他朝诺暝天深深鞠了一躬：
“那个时候我做的事太不成熟了……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
“诶？就是以前，是我乱向哨戒所打小报告——”坦尼尔刚想把自己曾经的错误说出来，却被诺暝天举起的手停住了：
“好了，我不是说不记得了吗，只要你自己知道就好……过去的就这么算了。你豁出性命保护了那个女孩，证明你还是一个守护者。”说着，诺暝天走过去轻轻锤了锤他的胸膛。
“还有，不需要用名号相称，正常地叫我名字就好。”
“……我知道了。”
坦尼尔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将它吐出，最后无奈地笑了笑。
“真不愧是黄金骑士啊……和你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
“身为守护者，我们都是一样的而已。”诺暝天说着，望向他的眼睛。
“坦尼尔，爱丽丝她似乎对魔魂这个词很敏感，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来话长，一路上追捕我们的，就是魂之圣堂的人。”
“你说什么——”
“——不是坦尼尔的错！坦尼尔是为了保护我，所以才带着我一起逃跑的！”爱丽丝激动得想要站起来，一不留神差点又没有站稳。
“……我不是在质问。只是，我认为有必要搞清楚那时候追着你们的那个黑衣人是谁。”诺暝天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么，坦尼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魂之圣堂发生了动乱。大神官和夜袭部队在清理不服从于他们的魔魂，而其他人在抵抗……初到05区时我也成为了他的目标，后面所幸被反抗圣堂的魔魂所救。”坦尼尔深吸一口气，“圣堂的人似乎在追爱丽丝，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抗军大叔把带着她逃跑的任务交给了我，所以我就带着她离开了05区。之后，在返程的列车上遭到了圣堂的袭击，就坠落到了一处森林里。”他捂着头。
“是啊……我们明明，是落在森林里的才对——”
“……和那个女孩不一样，因为你已经死了啊。”
“无锋——”
诺暝天诧异地看向腰间的魔剑，没想到它的第一句话就震惊了四座：
“抱歉我太突然了。不过刚才听了你们的对话之后，我尝试复盘了一遍：结论就是，爱丽丝似乎有着通过入梦去往其他世界的能力，当前就先保守点认为只能去往黄昏世界——这种超越生死与空间法则的能力，倘若可控就是非常具有战略价值的存在，也就不奇怪那些人会想得到爱丽丝——先不论魂之圣堂动机为何，假设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那个时候我们碰到的就是正在追捕你们的圣堂的人，那个时候你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我刚才感应了一下，爱丽丝现在的存在形式是精神体，能通过那个能力直接回到现实的可能性并不小——但是坦尼尔的存在就是存粹的灵魂，说白了，就是正在前往来生的途中。”无锋的话像一记重锤落下，在场的三人一下子都鸦雀无声。
“——骗人的！你说坦尼尔，坦尼尔他——”
“……呼，这样啊，既然魔剑都这么说了，我大概就是已经死了吧。”
坦尼尔踉跄了两步转过身去，诺暝天拍了拍腰间的魔剑：
“……无锋。”
“我只是实话实说。毕竟，他们有得知真相的权利。”
诺暝天抬起头，坦尼尔正望着面前的石壁发着呆，而爱丽丝则在一旁焦急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半晌，他笑了一声，摇摇头转过了身：
“也是……毕竟是跟那群家伙斗智斗勇，能撑到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吧。”
“坦尼尔……对不起，是因为我——”
“说什么呢，是我自作主张要保护你而已，从头到尾你有强迫过我吗？”坦尼尔朝爱丽丝摆了摆手，然后一脸严肃地看向诺暝天腰间的剑：
“那么，我之后会怎么样呢？”
“……虽然在中途苏醒了自己的意志，不过，游荡的灵魂最后还是要去往来生。”
“这样啊……也就是说在那之前还有一段时间吧。”坦尼尔望向爱丽丝，“爱丽丝，你有办法自己回去吗？”
“不——之前每一次，我都是自然醒来才能回到现实。不过，其实我也说不好到底能不能醒来，因为我在这里好像已经挺久了……”
这样啊，所以之前一直都在昏睡，是因为精神来到了这个世界吗。
坦尼尔释然地笑了笑，重新望向诺暝天：
“那么，拜托你带她回去吧暝天——你一定有办法带她回去的吧？”
“……只要穿越来时的门，应该就可以把她带回去。”
“那么——我们接下来和你同行吧。”说着，他朝诺暝天伸出了手。
“我会保护她到最后一刻……之后就麻烦你带她回去了，我会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坦尼尔——”
“……我知道了。”
诺暝天也伸出了手。虽然对方只是灵魂，但此刻，他们的手确确实实地握在了一起。
……
“怎么会——”姬月兰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久久不能合上。而“白澄空”光是讲述就耗费了相当一部分体力，现在回到了平躺的姿势：
“……就是这样。所以，我现在是不应该存在的……兰，我被当作欧阳皈的工具已经很久，我欠他太多，已经欺骗了太多次、伤害了太多次那个笨蛋——”说着，她长舒一口气。
“所以，在消失之前能够拯救这个他所看重的女孩……对我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
“暝天……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那个女孩的事吗？”
诺暝天背着白澄空，而坦尼尔背着爱丽丝，两人一起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往生命树的方向出发了。虽然爱丽丝和坦尼尔拼死保护住了白澄空的灵魂，但最后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它回到原来的肉身，关键还在于生命树本身。
“……曾经，欧阳皈被一个人打成重伤。在生命垂危之际，他选中了这个女孩，在她身上施下了禁术——将女孩的灵魂强制取了出来，再将自己破碎的灵魂和另一个作为媒介的灵魂埋入了她的体内。之后它的灵魂就在以那个媒介为主导的身体里，一直静候复活的时机。”说着，诺暝天顿了一下。
“现在欧阳皈已经被打倒了。但是，她的身体开始急速恶化……如果不尽快取回原本的灵魂，那么她的生命就会熄灭。”他咬了咬牙。
“她是无辜的，却被卷进我和欧阳皈的战斗里……所以，我必须要救她。”
“……居然还发生了这种事。”坦尼尔低下头，一时不知作何回答是好。
“——就是说，一直和暝天相处的，其实是那个被作为媒介的灵魂吗？”爱丽丝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作出一副振作的样子。
“……是这样。”
“那么，暝天现在的感情，也是对那个灵魂的是吗？”
“——爱丽丝！”
“怎么了嘛坦尼尔，我只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爱丽丝朝背着自己的坦尼尔做了个鬼脸，诺暝天却无奈地笑了：
“没关系……其实，你说得没错。”
“暝天——”坦尼尔愣了一下，“……可是如果这样做的话，那个灵魂就会消失的——这样没关系吗？”
“……是她希望我这么做的。虽然，我也收到了委托。”诺暝天沉默了一会儿。
“不能因为我的私心，害无辜的人受到伤害。那个女孩的家人，还有朋友，他们都在等着她回去。”
说着，一行人已经来到那株参天大树底下了。生命树，整个黄昏唯一直达天际的存在，就如万物的主宰者般盘踞在浮空岛上最中心的山头。光是靠近，难以名状的威严感就渗透进了他们的骨髓里。“咕……”爱丽丝咽了口唾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大的树……靠近看了才知道有这么大！”“是啊……”坦尼尔一时间也目瞪口呆了，不开玩笑地说，光是底下盘踞的树根就有一个成人合抱那么粗壮，整棵树的规模更是不知以何参照物来比较了。
“……”诺暝天背着白澄空走上前一步，而另外两人则留在后面：“生命树……我依照你的指引来了。我是为拯救这个被鸠占鹊巢的无辜灵魂而来。”诺暝天话声刚落，只见原本静止的树根突然开始蠕动，在一行人警觉地打量着周围之际，生命树的树冠就如开花一般散开了：
“久仰……闪耀的金龙，你如约前来了——不仅如此，还清除了笼罩着这黄昏的业障——”
“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只是帮了他们的忙。”诺暝天说着，往坦尼尔他们那边侧过了身子。
“原来如此……老夫了解了，作为交换，最后的试炼就当给你们通过了吧。”说着，生命树的几根枝条凝成一束麻花状的尖刺，笔直地垂在了诺暝天的面前：
“言出必践……将那个灵魂，对准生命之华落下的位置吧。”
“——”
诺暝天屏住呼吸，轻轻地把白澄空平放在地上，此时一枚金色的露珠凝在了尖刺上，愈发饱满，朝着少女的胸口滴了下来。
……
是时候了啊……病床上的“白澄空”长舒一口气，将手中几张泛黄的信纸递给了姬月兰。
“兰……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请你帮我把它们烧了吧。”
“——为什么，你明明……明明想让暝天知道的吧！让他知道，其实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是——”
“不要这么说，兰……那已经都是过去了，而以后陪在他身边的，应该是你们。”她说着，举着信纸的手颤抖着悬在半空中。
“……明白吗，兰？暝天他——不应该继续被困在过去了。”
“——”姬月兰说不出声，她感觉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梗着，只能无声地接过少女递给她的几张沉重的信纸。
“为什么呢，我还是……不能理解……”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确认信纸离手后，她终于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
“——这算什么答案啊！”姬月兰大喊一声，捏着信纸跑了出去。少女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轻轻露出了微笑。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的感觉是那么不真切，她感觉整个人轻松得漂浮起来了一般：
我放心了，那时候我没有机会亲眼看到的景象——即便没有我在，你也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不，我接受不了——怎么能就这样烧掉！”在走廊默默地徘徊的姬月兰终于下定了决心，抱着那几张已经起皱的信纸重新冲进了病房里：
“我还有话想对你说——”然而，她像根柱子似的愣在了原地，怀里的信纸无声地飘落到了地上：
忍……小姐……
窗外飘过几片金色的花瓣，病床上已经没有少女的身影了。惟有那身遗落下来的衣物，提示着人们她曾经存在过。
……
当金色露珠滴落到白澄空身体的那一刻，娇小的肉体瞬间被耀眼的金光给包围了，那是足以照亮这黄昏的生命之光——最后光逐渐散去，脸色逐渐恢复了红润的白澄空静静地躺在了诺暝天面前，只是，比他所认识的那个白澄空似乎要年轻个好几岁：
“肉体回到了她的生命被夺去的那个瞬间，而她的记忆，也会重新从那个时候开始行进吧。”生命树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这样子一切就回到正确的轨道上了。闪耀的金龙，名为白澄空的女孩，此刻已经重获新生——只需要把她带回阳间，她就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了。”
“——”诺暝天不敢相信地半跪在地上扶起少女，把手探在她的鼻前：有呼吸……她开始呼吸了！他感觉鼻子一酸，压在心底的一块石头顿时消失不见了。
“嗯……看来肉体与灵魂融合得很顺利，这也要多亏了那个灵魂的配合吧。”生命树说着，将浮在半空中的一枚微弱的光点用枝条缠绕着收入了腹中。
“那么，这个迷途的灵魂也要回到它该去的地方了……被恶人利用了这么久，终于也该让它得到解脱。”
“……嗯，拜托了。”
诺暝天抱着熟睡不醒的白澄空站起了身，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背影总让爱丽丝感觉有些落寞：
“暝天——”
“嗯……爱丽丝，你也差不多该跟暝天他们一起回去了。”
“诶……？”
坦尼尔背着爱丽丝走近了诺暝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麻烦你了，方便再多带一个人吗？毕竟大小姐她不方便走路……”
“坦尼尔——”
诺暝天转过身，望着他释然的神情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回到了肚子里。
“哎呀，别露出这副表情——至少用好点的心情道别嘛！”坦尼尔不以为意地笑着挥了挥手，然后沉下头叹了声气。
“……总之，爱丽丝就拜托你了啊。”
“——坦尼尔等等！”爱丽丝慌忙地抓紧坦尼尔，但是对方没有回过头去看他。
“……听我说，爱丽丝——就算异于常人，你仍然是你，你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坦尼尔沉默了一会儿，背着爱丽丝朝诺暝天走了过去：
“那么，坦尼尔也一起回去啊！你不是还要保护我吗！”
“……你应该回去，爱丽丝。我只是你漫长人生的一个过客罢了。”说着不管爱丽丝的反抗，坦尼尔抬起头望向了诺暝天：
“……我知道了。”
“——在那之前请留步，黄昏的客人们。”生命树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将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你们不仅完成了老夫的委托，还消除了困扰着老夫的业障——作为答谢，满月的妖兔，一个人到老夫面前来吧。”
“……诶？”
坦尼尔疑惑地望向了诺暝天，后者朝他点了点头，于是他咽下一口唾沫，松开爱丽丝抓紧自己的手将她交给诺暝天，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着生命树走去了：
“——坦尼尔！”
“呼……”
坦尼尔一步一步走到了生命树的跟前，抬起头仰望：
“我来了，生命树——”
“——接好了。”
还不等坦尼尔反应过来，树枝上滴下来的金色露珠就在他的头顶破裂、飞溅开来。霎时间他的全身被金光所包围：“这是……”下一秒，金光吞没了他的身影，而后连同他整个人化为粒子飘散了：
“——坦尼尔！！”
“生命树，你对他做了什么！？”
“尽管放心，两位……他命不该绝于此，老夫只是让他回到该去的地方了。”生命树说着，身上的枝条突然开始收缩：
“——凶鬼往这边来了……闪耀的金龙，我现在直接在这里打开通往阳间的门，你快带着他们逃离这里！”
“什么——”诺暝天还没说完，只见远处的天空突然昏暗下来——不，定睛一看，那是一大团黑压压的影子在往这边逼近……诺暝天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这绝不是刚才包围生命树的那些喽啰可以比拟的！
“快！”生命树一声落下，垂下的枝条盘旋缠绕着围成了一个门，门的另一头可以看见是童关大殿内的景色。诺暝天咬咬牙，侧过头去望向背上的爱丽丝，后者似乎仍在茫然地看着生命树的方向：
“……走吧，爱丽丝。现在这样子，我没有办法保护你们。”
“……嗯。”
诺暝天深吸一口气，带着两人刚准备走向生命树为他们打开的门——突然远处投来一团黑色的火焰，不偏不倚地打在了生命树的枝条上。只见生命树抽搐了一下，门那头的景色开始变得若隐若现：
“快，门快要消失了！”
“啧……！”
诺暝天开始飞奔起来，但是不行，还有距离——眼看门那段的景象就要消失了，而且门本身的规模在缩小！就在这时，诺暝天突然听到门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这是强制打开的空间门……！暝天，是暝天吗！”
“——凤婆婆！”
“暝天——暝天！”
“兰！听好，时间不够了——我现在把白澄空抛出来，拜托你接好她！”
“——诶？！你说什么——”
但是诺暝天只能抓住这个机会。他怒吼一声给自己蓄劲，奋力地将怀里的少女对准门抛了出去，刚刚好让她穿过了传送门。然而，下一秒门就已经缩小得根本不可能容纳他和爱丽丝通过了——
“不要再进去了两位，这么小的门会把你们的身体分割的！”
“可恶……！”
诺暝天只能在即将到达门前时猛地刹住了脚步，而这时候传送门已经缩小得只有苹果大小了：
“暝天，我和兰已经接好这个女孩了！”
“好——传送门要消失了，我想办法按原路返回！”
“等——等一下暝天——”然而就在门已经缩小得只剩针尖大小的时候，诺暝天突然听到了姬月兰焦急的声音：
“去帮忍小姐——暝天，拜托你救救她！！”
“——”
门关闭了，妹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然后最后那句话的余音还回绕在诺暝天的耳畔，以至于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对不起，老夫的力量，就到此为止了……”
说着，生命树的枝条就像枯萎了一般收缩，所有的活动都静默了下来。然而诺暝天却仍然像尊雕像般立在原地，就像站着失去了意识一般。身后，黑压压的恶鬼群已经越来越近了：
“……暝天，你没事吧？”
“……啊。”
诺暝天如梦初醒地抬起头，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低下头望向手里的魔剑：
“……无锋，你还认得来时的路吗？”
“当然，就像我说过的，魔术生命的记忆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那就拜托了。”
诺暝天将爱丽丝放在一旁的石头上，然后将魔剑连同剑鞘递到了她手中：
“——这是？！”
“……能拿得起伽流太，说明你本质上也是个善良的人啊。”诺暝天放心地笑了笑，然后松开了握住魔剑的手：
“无锋，带着她按原路返回，一切以她的安全优先，能办到吗？”
“……这样啊。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但是，我可不一定有办法回来找你——”
“能办到吗？”
“……那当然，搭档。”
“……那就拜托你了，无锋。”
说罢，诺暝天望向爱丽丝的眼睛：“抓紧了。如果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它会把你平安无事地送出去的。”
“可是——暝天你怎么办？！”
“我还有要弄清楚的事情……必须要弄清楚的事情。”诺暝天朝她笑了笑，“等回到那边以后，麻烦替我向坦尼尔还有兰她们问好。”
“等——”
“好咯小姐请抓稳，要起飞了哦！”
“诶——呜啊啊啊啊？！”
爱丽丝还没反应过来，无锋就一声令下地起飞了，带着少女朝着远处的天边疾驰而去，不一会儿就只剩少女惊慌失措的惊叫声在天空中回荡了：
拜托了……一定要没事啊。
说罢，诺暝天转过了身，手无寸铁地面向那黑压压地扑过来的恶意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