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如果有人真是想封口,就说不好了。我说什么,别人也不信啊。”
何志伟觉得自己真的没拿死者日记,可惜连老必都将信将疑。
“所以这几天都在害怕,也怕被人烧死,或者被汽车炸弹炸死。”
何志伟的汽车被放置跟踪器之后,她总是害怕被放置汽车炸弹。昨天晚上看到新闻里汽车燃烧爆炸的场面,她就心惊肉跳,就怕哪天自己也被困在车里烧死。
“害怕十分正常,夜里睡觉,我也会被噩梦惊醒,想着一些事,我也感到孤立无援。”
何志伟并不是示弱,但他不想硬撑着假装强大。
“您也会害怕?”
周详抬头看着何志伟的脸问,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了何志伟。
“我也是人!”
何志伟确认这一点,而恐惧是人的天性。
“我也是自己在家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石盛豪最后攥着打火机的样子,所以我才躲到单位来。”
听何志伟也会害怕,周详有了点底气,经历过这些,不仅仅是自己会害怕黑夜。
“面对黑洞洞的天花板,我也会睡不着觉,尤其是看到那个曾经被人安装针孔摄像头的空调,仿佛每一个孔格背后,都藏着一只眼睛在监视我。”
何志伟现在夜里也常常惊醒,醒了就胡思乱想。
“你早该把空调换了!”
王必成提醒着何志伟。
“我正想装修呢。到时换个不带透气孔的空调。”
何志伟是苦于没钱,离婚是返贫的捷径。
“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
王必成摇了摇头。
“是啊,我现在对摄像头过敏,一看见摄像头就感到威胁如影随形。”
面对威胁,大家的感觉相差无几,何志伟看着无助的章一楠,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更好地安慰她。
即便章一楠总是若即若离,何志伟还是想走到章一楠的身边,拥她入怀,用手去触摸她,轻轻地、轻轻地抚慰她的后背,驱逐恐惧,抚平心中的伤痛。
章一楠被何志伟看得有点儿不自在,有些扭捏起来。她一想起温泉度假村旖旎的时光,就脸红耳热。
但想起石盛豪说,骆秉承拿走了监控录像,自己的样子被他们尽收眼底,她就被拉回了现实。有福同享,有难会同当吗?她现在还不确定。
她放低了眼神,轻轻地抬起双手,平搭在桌沿上。自己憔悴苍白的脸上涂上了一层红晕。
王必成和周详本来一直站在章一楠的办公桌旁边,此刻,他们似乎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气息,他们似乎看见了何志伟和章一楠之间隔空触碰,感觉自己当了电灯泡,亮度怎么也有100瓦。
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因为默契,还是气息浓郁潜移默化的作用,但不约而同地选择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周详从抽屉里拿出泡面,走到窗台拿过暖壶,自己冲了一碗方便面,准备安慰一下空了几天的肚子。
然后忙碌起来,拿出准备发还的物品和法律手续。
王必成则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刷起了手机。
“这一个月经历过的死别,比我之前全部人生都多,这几天我也是快垮掉了。”
章一楠幽幽地说。
“没事,天塌不下来!一起咬咬牙总会走过去的。”
何志伟走回自己的办公椅坐下,扭头看着邻桌的章一楠,希望给她传递力量和关切。
“是会过去的,也许我之前经历的死亡少,适应这一切还需要时间。”
章一楠看了一眼何志伟后,转而注视起自己的桌面,她需要平复的东西太多了。
“嗯,这一个月你辛苦了!与我们一起扛着很累心吧。”
何志伟从心里感谢章一楠给大家的支持。
“这几天我闲的时候就想,我和你会不会一起死。”
这种感觉确实十分累心,让人疲惫。
“放心,你不会死的!”
何志伟宽慰着章一楠。
“我想也是,我还这么年轻,和你一起死,我太亏了。”
章一楠口无遮拦地说着,这大概是灵魂深处的思考。
“嗯,也许你活到100岁的时候,就不觉得亏了。”
何志伟觉得年岁差没那么明显。
“我要是活到100岁,脸上会有多少道褶子啊,太吓人了,我不干。”
章一楠惊恐地说,似乎她真的活到了100岁。
何志伟感觉好笑,偷看了一下周详和王必成,他轻轻地把椅子往章一楠的方向挪了挪。
伸手刚抓住章一楠从桌面落下的手。
铛!铛!
有人敲门。
闻忆又来了,他在门口敲了两下门,但这回他是带着人来的。但因为他胖,站在门口挡住了视线,屋里的人看不见后面跟着的人。
何志伟赶紧松开了与章一楠紧握在一起的手。
“哎哟,一楠,您也来了啊,好几天没见了,您好像又瘦了。”
闻忆装作没看见章一楠红红的脸,他十分亲热地与章一楠寒暄。来干什么事都是次要的,可以放一下,看见好朋友,热情地打招呼永远是第一位的。
“您好,闻大内您也瘦了。”
章一楠赶紧站起身来,和闻忆握了握手。何志伟也站起身来,绕过章一楠迎到了门口。
“尉迟律师大家都认识了,我就不介绍了,这位是罗钺銘的妈妈罗素缘。”
闻忆说着让开了身体,站到了一边。跟在尉迟文號后面进来的女士,让人眼前一亮。
素面朝天,白皙的面庞,慈眉善目,第一眼看上去,就是资深美人。
她穿着浅灰色长款棉大衣,脚上穿着老式棉布鞋,这一身装扮活脱脱地就是一个女和尚。
何志伟好奇她的身份,因为戴着帽子,不知道她是居士还是女和尚,但死者罗钺铭是随母姓,让何志伟记住了。
“阿弥陀佛!幸会!”
罗素缘双手合十,何志伟略感诧异,旋即明白,跟着双手合十回礼说:
“您好!”
章一楠看见何志伟双手合十,也跟着一起双手合十。
“罗素缘女士是出家人,希望大家尊重。”
闻忆告诫大家。
“善哉善哉,老尼法名普济,罗家镇九湾村观音庙住持。肉身是罗钺銘之母,罗钺銘之事,承蒙各位费心。老尼谢过,阿弥陀佛!”
罗素缘说话就像戏词一样,还这么流畅自然,与当代气息格格不入,让大家耳目一新,居然真有这么说话的人啊。
周详一直藏着没说,憋到了现在,就等着老尼姑进来呢,他想让大家感到出乎意料。而他也按捺不住好奇,他围拢过来,打开手机开始录视频。
何志伟怕失了礼数,赶紧冲周详摆手制止。
“我佛慈悲,一座肉身而已,佛祖都会以身饲虎舍身取义,一张照片一段视频,他想拍就拍,想发朋友圈就尽管发,这也是弘扬佛法,普度众生,只是切莫拿来做诋毁讥讽佛家之事。否则就是罪过,要入阿鼻地狱,死后不复超生,阿弥陀佛!”
罗素缘双手合十,白皙的面庞,有了一些细纹,要是再年轻二十多岁,应该很是好看,和她女儿应该不相上下,可惜岁月是无情的搓板,在人的脸上上下揉搓,洗尽铅华,也洗皱了皮肤。
纯粹的素颜,纯粹的美。
听普济这么说,章一楠早就按捺不住自己想录视频的冲动。即使平台账号被封了,也阻挡不了她拍摄的冲动,她拿出手机打开视频对着罗素缘,没有一点儿含蓄的样子,一通狂拍。
看着周详想把镜头拉近,都快贴到脸上了,何志伟不得不叫住了周详:
“详子,别碰到人了。”
“无妨!他怎么也拍不到我的白头发。”
普济说完,闻忆首先咯咯地笑起来,周详一愣,看着普济的头顶帽子,想着女和尚光秃秃的头顶,他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老人的随和、自信不输年轻的模特,也让气氛更活跃起来。
即使是王必成,也跟着笑了,他默默地围观,并没有跟着拍照。
而闻忆是代表领导来的,不会太放肆。虽然他也想拿出手机,但还是忍住了。
“罗钺銘的直系亲属只有妈妈了吗?她父亲呢?”
何志伟转向尉迟文號发问,确认死者直系亲属成员有几位十分重要,发错了,就会陷入法律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