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时间往后排一天，意味着多花一天的住院钱。“医生，不用商量了。我大女儿大女婿可以做我的主，他俩谁签字都行。”为了不浪费钱，万大河非常果断，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安排好。
手术同意书必签，否则医生不会给病人动手术，所以陆达明想都没想答应了，随刘医生走了。
万大琴急忙追出去，让陆达明先仔细看看手术同意书内容，等万大河通知弟弟妹妹了，她会告诉他签还是不签。
万大河听见了，对着门口呼喊：“达明，别听大琴的，你签，现在就签！”
在岳父大人和老婆之间，陆达明选择听老婆的。
万大琴回到病房，看向脸色黑沉，满脸怒气的万大河，语气平和道，“签手术同意书之前，必须告知小云和小龙，如果小云和小龙有异议，我和达明不能签字。”
“小云和小龙能有什么异议？两狗屁不通，不用征求他俩同意。”万大河十分不理解大女儿的话，“我自己的事，我不能做主？我现在只相信达明，我就想让达明签字！”
“您现在只相信达明，那么等一会呢？等一会，您还会相信达明吗？”
“不要说等一会了，就是以后几十年，我都相信达明！”
“但我不相信您说的话！您说话从来就没有算数过！”
万大河梗着脖子，质问：“我什么时候说话没算数过？”
“您说话不算数的例子太多了，我数不清。八年前，我和达明买房付首付，缺一万块，我回家向您和妈借，您答应了，结果就因为妈说，达明不可靠，吃的不是公家饭，没固定收入，还不起一万块，您就犹豫了。那时候万小龙二十岁，就因为他说我和达明以买房为借口回娘家骗钱来了，然后您一分钱没借。您和妈现在逢人就说，我是老和尚出家不认家白养了，怎么不想想您们是怎么做的？您和妈希望我和小云，无论您们和万小龙怎么不待见，都能无怨无悔，毫无自尊的接受和付出！小云做到了，您和妈让她不上学，她就不上学，让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我做不到！即使能做到，我也不会这样做！”
万大河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臊的，老脸黑红黑红，嘟嘟哝哝道：“签个大名而已，说这么多干什么？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万大琴嘴角噙着冷笑。是啊，签个大名而已，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说出来能改变什么？能让时间倒流，抹去成长过程中父母给她的所有阴影吗？
万大琴调整一下情绪，“现在不说废话了，说正事。我是女儿，陆达明是外人，我和他都没权利在您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现在有权利在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人，只有万家顶梁柱——万小龙！”
“小龙现在在上班，没时间。”儿子现在正忙着送快递，如果他给儿子打电话，只会招儿子烦。儿子来了，会少送不少快递，意味着少赚钱，何况，不过是签个大名而已，完全不需要儿子特地跑来医院。
万大河又在替万小龙细心周到的考虑，万大琴心里的不平又出来了，“您动手术是大事，作为我们家唯一顶门楼的人——万小龙必须来，没时间挤出时间也得来，因为这是他的责任和义务，没人能替代！”
“行，我给他打个电话。”大丫头倔脾气犯了，这个电话必须打！万大河拿出手机拨打儿子手机号。
万小龙接听手机很快，没等万大河说话，直接问，语气透着不快：“什么事？”
万小龙不称呼一声爸，万大河不生气，“我明天动手术，家属必须在同意书上签字，你来一下医院，签个字就可以回去。”
“我忙着呢，您让大姐签。”这么点点小事情，让他特地去趟医院，至于吗？万小龙有些恼火。刚刚给章玉打电话了，让她晚上回家，章玉不愿意，非要他解释清楚牙齿印是怎么回事，万小龙说不清楚，所以现在心情非常郁闷，有气无处撒，撒在万大河身上了。
“你大姐是女孩，已经嫁人了......”万大河的话没说完，万小龙抢着说，“您别重男轻女行吗？谁不是妈妈生的？奶奶是女的，没奶奶，有您吗？您这样真的不好，一定得改！”
万大河被万小龙数落得睁不开眼，气得脸红脖子粗，说话也结巴了，“你你你，急，急什么？听听听，听我把话说完。”
“有什么好说的？您是什么人我不清楚吗？还不是因为觉得大姐是丫头，没权利在您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吗？丫头怎么了？不是人？没有丫头，人类会灭绝！我警告您，以后如果我生的是个女儿，您敢轻视她作践她，别怪我对您不客气！您死了，我不会给您摔盆，我有儿子，不会让儿子给您扛番，我也不会让我的女儿给您戴孝！”
“你你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忤逆不孝之子，气死老子了！老子没死呢，又是摔盆又是扛番又是戴孝！祖宗啊，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老天爷，你惩罚我吧，我不该溺死我的三丫头，七躲八躲，生出这个畜生！三丫头，爸爸对不起你，你想要爸的命，你拿去吧，不要附在小龙身上，往死里折腾他，捎带着折腾我！
万大河从来没有真正面对自己的教育失败，把儿子的不孝，归结到三女儿魂魄附在儿子身上，冲儿子和他报仇来了。也就是说，万小龙不孝，不是他本人不孝，而是万家三女儿的魂魄在作祟。万家三女儿死得很惨，且死去这么多年了，依然逃脱不了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作践，成为导致亲弟弟不孝不敬的罪魁祸首。
“我没时间，您让大姐签。舍近求远，我不知道您都在想什么。一大堆货没送，忙得放屁功夫都没有，挂了。”万小龙挂断手机。
瞧着已经黑了的手机屏幕，万大河满眼泪水，嘴唇直哆嗦，胸口撕裂似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