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相似不相同

寒冬,彻骨的寒冬。

一个满身污臭的人来到了小镇。

他犹如不见光的老鼠般穿过无人街巷,不时抬起头来,目光殷切地望着远处随风飞扬的教会旗帜,脚步更加快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今晚的小镇格外喧嚣。

泥石墙的厚壁拦不住房里人们悉悉索索的交流声。

那或许是在分享什么可欢喜的消息。

不过,随行人的脚步,这样的喧嚣响一阵停一阵。

那人的闯入犹如乐谱休止符,既让声音有个休缓的气口,也迫使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和鸣。就好比冷寂月光下,小型哺乳生物的欢迎。

停顿间断出现了一刻钟。

行人来到了他的目的地。

迎接他的只有一个挂着灰岩旅店的褪色橡木招牌。

“叩叩叩。”

三声敲门声响起,木门拉出一个微弱弧度的弯。

没等里面传来问候声,费莱钻了进去。

他的姿态不算得体,侧身探头,手脚并用,就像是慌张了许久的猫重回它居住的巢。他也没在意究竟是谁给他开的门,只想着一股脑回到自己的地盘。

没等他身形越过柜台。

一只坚实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费莱的肩膀。

稍用力就将后者拽回原地。

费莱颇为郁闷的甩了甩肩膀。

他还以为是自己乱糟的形象让他们产生了误判,便将头扭向拽他的人。

这一下面对着面,费莱倒是愣住了。

不是桑德斯,也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位侍应生。

“先生,您是准备...找谁?”那人问道。

他的形象称不上顺眼,满是皮褶的粗糙脸庞,整个人弓着背。

费莱愣了片刻,转瞬又想到了自己接连几天的经历,也消去询问的心思,和气道:“我没打算找谁,我就住在这儿,你可以去问你老板桑德斯,他...”

“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先生。我就是这儿的老板。”

自称是老板的中年人后退了一步,似乎是逃避费莱身上几天积攒下来的馊臭味。

然后他接着问道:“您真不是来这儿找人的么?”

“我,我是。不,我,我不是。”

费莱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摸不着头脑,他支支吾吾道,向后回倒身子,去瞧门楣上招牌的字眼。

【黑岩旅店】

四个大字与费莱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费莱不解地喃喃:“我,我没走错啊。”

旅店的老板同样不解道:“你在说什么?先生,你究竟是来这干什么的?”

“我...”费莱张口停顿,他觉得该了解明白当下状况,指着地板,“这真是黑岩旅馆?”

“千真万确,镇上也就只有我们店叫这个名字。”

老板说道。

“您是这的老板?”

“是。”

“不,桑德斯呢。”

“谁?”陌生老板起先停顿,他像是在搜寻一个只停留在有些印象的名字,接着才陈述,“桑德斯?您是在找那个‘兔唇’桑德斯吗?他早就死了,先生。”

“死了!”

“怎么会?”

“这不可能?我也就去了几天。”

“怎么会?您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

费莱荒诞到接连发问,不解地来回徘徊。

只是新老板面色古怪,他举指发誓道:“我,夏洛特,以吾主诺登斯【Nodens】的名义向您保证。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您...”费莱想驳斥所谓发誓,忽然又捕捉到一个名字,“夏洛特?!”

他惊叫起来,产生比之前更大的反应。

面对身前弓背扭曲的人,他怎么都没法将之和认识的那位侍应生女孩对应起来。

半晌,费莱只好如此推测道:“我知道了您是有一个和您同名的女儿,桑德斯死了,您接手了他的旅店生意,一定是这样的,对不对,夏洛特先生。”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女儿。”中年男夏洛特实在不理解这个闯入店门里的蓬头垢面者是在讲什么,他语气都有些不愉快起来,“先生,你再这样纠缠不清胡言乱语,我可要赶你出去了!”

“你,我。”

费莱欲言又止,有太多难以理解的东西出现在他面前。

一时半会,头脑消化不良的他也不知道怎去应对,只表现得在当下外人看去有些疯癫地来回重复诸如“不可能的”这类话语。

中年夏洛特倒是不急。

他拉来凳子,静看费莱举动。

过了半个钟,总算是缓过来的费莱重新组织起语言:“是这样的,我和我的同伴在上月底来到这儿。在我的记忆里,这儿的老板是兔唇桑德斯。他有个侍应生夏洛特,与你同名,不过是个小女孩。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或许你只是睡糊涂了。”中年男夏洛特说道,起身去柜台拿出花名册,“额,你说说你同伴的名字,还有你的名字,我看下有没有记录。”

“名字吗?我叫费莱·特伦奇,我的同伴叫杰森·艾萨克。”

夏洛特象征性翻看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不好意思,这儿没你俩的记录。”

“不,一定是那里出了问题。”费莱揪着头发,然后抬头,指向对方身后,“能让我进去找找看嘛?我们俩的房间就在您身后的那条廊道拐过去的房间。”

中年夏洛特回头,然后脸上泛起了同情的笑容。

“请便。”

费莱不解,埋头进去找寻一番,很快他就出来了,茫然到不知所措。

里面并不是什么客房,只有一间间能进入的杂物间。

费莱彻底不知所措起来。

现在的情况就像走进了一个相似却不相同的世界。

所有的事情已经不同于他所认知的那般。

他也只能不断在原地彷徨徘徊,脑袋思考是哪一环出现了问题。

中年男夏洛特静静观察一会儿,见费莱全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就拉他去餐厅等候。说是给他提供一个安静思考的环境,接着消失的无影无踪。

过了许久,他又风尘仆仆地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警官。

还在沉吟思考的费莱瞥见对方样貌,猛地窜了起来。

“亚瑟·芝诺!你的伤好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牵扯费莱许久精力的警官亚瑟。奇怪的是,他没有半点受伤迹象,还有他的背也弓着,走路像是那种扭曲的姿势。

警官亚瑟和中年男夏洛特被这一声惊到了,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满是不解和惊谔。

“您认识我?”

亚瑟看着蓬头垢面的费莱不解道,他思索许久也没在脑海里找到一个相对应的形象。

“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费莱激动道,“说吧,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爱尔兰呢?他去哪儿了?哦,瞧我这。是艾萨克,杰森·艾萨克,那个爱尔兰矮汉,他去哪儿了?”

亚瑟一愣,他完全不清楚这个年轻人是在讲些什么。

即使如此,他还是很有职业道德地将他拉进了房间,说是详谈。

过了一个小时,亚瑟捏着鼻子从里面出来了。

“怎么样?”夏洛特忙追问道。

“如你所预料的,是个疯子。”亚瑟·芝诺耸耸肩,“我向他解释了一切。他就恍然说什么知道了,是虫洞,出现虫洞了,他穿越了。闹着要去来时的路。这么冷的天,谁知道他会不会冻死在路上,我只好安抚他明天再去。”

“虫洞,这是什么新词?虫子咬的隧道吗?”

“谁知道呢?你先拉他去住下来吧。就去那栋救济房里。”

中年男夏洛特点点头答应。

紧接着,两人又进入餐厅,边安慰劝说,边架起费莱朝外走去。

三人穿街过巷,最后历经一处狭长过道,走入尽头一处外表墙皮破损严重的老房子里。亚瑟将费莱安排进一楼独居住所。

中间的动静让隔壁的邻居被迫出来查看情况。

是个风姿绰约的女子。

“不好意思叨扰到您了。”

“这是?”女子问道。

亚瑟无奈道:“一个疯子。”

女子理解般点点头,又回了房间。

一切安排妥当。

出来后,中年夏洛特向亚瑟问道:“你明天真打算带这疯子去?”

亚瑟打断他:“怎么可能,先去找埃尔南神甫说明情况吧。让伟大的诺登斯将这个疯子的灵魂拽回正途才对。”

“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没听清,好像是叫什么菲利埃来着。”

“是个法国名字,他是法国人?”

“或许吧?也无不可能,那边现在交火天昏地暗的,说不定是什么被‘凡尔登战役’或‘索姆河战役’迫害到偷渡来的疯子。”

两人边说边走,向着那处在黑暗里摇曳旗帜的钟楼前行。

渐渐的,天空下起了雪,愈演愈烈,将一切都遮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