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莫名锋利的气场让周围人都有些退避三舍,无声的刀剑在空气中碰撞。
“注意和不再犯许是两回事,还请殷公子区分。”
贺修晔似乎没听懂他的台阶,反而进一步站稳。
挑眉好心“提醒”道。
殷千尧见这人丝毫不给情面,自己给的台阶还成了他站在道义高地的踏脚石。
何况自己还没采取什么动作,这头倔驴在犯什么倔?
念及便一股无名火上头。
不过他环顾一周,两人的会面已然成了周围人视线聚焦处。
他只能按耐住情绪,浅褐色眸子翻涌着怒色被睫羽遮住。
下一刻便恢复漫不经心的模样:
“多谢贺二公子提醒,在下以茶代酒,咱们一饮解愁如何?”
于是便不管贺二公子的反应,一股脑饮了手中茶,颠着杯子鞠了一躬便离了席。
“……”
贺修晔冷眼瞧着他从身旁走过,总觉得自己说话做事都欠缺几分得体:
怎就如此争锋相对了,仿佛被占便宜的是自己似的……
他皱着眉脸色更冷了。
周遭看热闹的人都慌忙撤回目光,待贺二公子走远些才窃窃私语着。
贺修晔朝自己坐位旁望去:
只瞧见两颗攒在一起的脑袋,对新上的菜肴好奇的指指点点。
方才气血不平的呼吸,顿时气血翻涌——
小没良心。
远处的“没良心”似乎将方才的不愉快统统抛之脑后,专心致志的与小白钻研新菜肴是拿芍药入菜成糕点,还是牡丹。
还没等她们有所结论,她突然觉得身旁一阵熟悉的寒意拂过。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难不成夜里还添些寒意?失策啊没带披风……
“好巧啊,贺二公子安好。”
“嗯,白小姐金安。”
贺二……贺修晔?!
贺修晔冷眼看着方才还在护着肩膀打寒战的楼曦辞。
陡然坐直了起来,齿轮般朝自己转了过来。
嗯,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以为是她那小竹马,所以反应这般僵硬?
他只盯了她一瞬,便移开眼神。
自己与那殷千尧唇枪舌战的,虽然是有些夸张。
不过贺二公子何时这般自贬身份与人主动争论?
没成想受害者在一旁跟没事人一般,与人饮茶品糕的好不快活……
愈想贺修晔愈觉得还是前几夜,刀架在脖子上的少女更顺眼些,好歹没那么放肆。
念及那晚的风,似乎比今夜的风柔和许多……
他的神色淡了几分,抿茶。
楼曦辞哪知道旁边这尊冷面大佛的想法如此多,只是觉得尴尬得很。
想她这几日已经收敛许多,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一个劲把自己困在一方案牍上艰难研究四书五经。
没成想今日出门这般不巧,那杀千刀的殷千尧不知吃错什么药,自己竟有些被他唬住。
这位贵人也是,明明说了与自己关系不是那么好。
也说了别不成体统,今日却坐在女宾旁?
虽说是随意安排但他若不愿,自然是可以避嫌的……
不知为何,楼曦辞悄悄望着小白的侧脸与稍远处的贺修晔。
两人的侧脸重合着,面上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正襟危坐。
她稍稍挺直了背脊,却又有些泄气的垮下去:
可能有些人生来便是有鸿沟的,自己不会像小白这般淑女坐姿,小白也不会如自己般毫无姿态……
这个念头只是冒出了小苗,却像这桌上打翻的茶盏,茶渍迅速蔓延浸湿了桌布。
失神的楼曦辞待水珠顺着桌沿打湿了皎白的裙子,才反应过来,扶起杯子:
“嘶……”
只见她有些恼人的望着裙上浅色杂渍.
刚想落个法术下去,下一刻裙上的茶渍便如蒸发般在黑夜中化成水雾散去:
楼曦辞讶异的抬眸——
一袭墨青长衫飘过她的坐席前,飘逸的衣袖内殷千尧攥了攥收回的手,若无其事的路过。
楼曦辞愣了愣,莫不是他?
随后理所当然的否了这个想法。
他是皇家的人,这般好心倒不像那副两面三刀的面孔了。
她也不再纠结这件事,许是哪位道友随手之举罢了。
这一小插曲倒是让她回归现实,发觉方才自己想法偏颇的很。
心头沉甸甸的压得难受,像今日的苍穹,无月唯有零星几颗,也是黯淡无光。
不知为何,今日却将公子小姐与掌门们分开坐席。
说是今日的烟花宴是专门为世家小姐公子们准备,自然是要挑选最佳位置。
不过小辈坐这最高处,总是于理不合。
楼曦辞总觉得哪里奇怪,但是却失了探究的兴致。
如今她只想看完烟火安安稳稳的回房间。
“怎么这烟花宴会还不开席?”
几位公子高声催促。
结果元掌门这才姗姗来迟,赔着笑鞠躬:
“诸位久等,由于烟花数量过多,适才清点数量倒是耽误了时辰,还请各位道友海涵。”
这时侍从们鱼贯而出,人手一个铁匣子,间隔着排了大约五六排。
安放好后,侍从便退回坐席后,手里又端着即将要上的菜。
“阵仗还挺大……”
楼曦辞默默点头,不过为何用铁匣子?
这些侍从力气估计也不小,搬得动那么重的铁匣子。
她扭头对自己身后的侍从投去佩服的眼神:
“辛苦了!”
“?”
侍从愣住。
从他眼眸里流露出的许多情绪让楼曦辞有些不解,有震惊、愕然以及怀疑……
随后立刻收敛了表情,微微鞠躬站好。
楼曦辞都怀疑自己是否多话了,许是他们做惯了?
便不可置否的一笑而过。
“阿辞,你方才?”小白好奇的凑了过来。
“你瞧见那几排铁匣子了吗?”
楼曦辞虚空点了点那几排,“方才感慨侍从们的辛苦罢了。”
贺修晔听到这,俊脸更是黑了黑:
心还挺大,事儿也管得多。
连侍从都感慨,也没见这几日来感谢我前几日几次为她解围啊。
不是说这几日都闭门学诗书么,连最基本的礼仪问候也懒得与我做了?
念及他深吸一口气:
只觉周围灵气稀薄,不然怎的呼吸起来都有些吃力。
小白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阿辞果然心肠极好,观察细致。
“耽误时间许久,还请道友们一观。”
元掌门此时倒是没那么多长篇大论的废话了,举着火把挥了挥。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面前的烟火盒上后,他才不急不慢的将火把放置导火线处:
“嘶——”
火星如蛇般灵活的钻入盒内,不稍片刻,烟火飞窜而出。
在沉闷的夜空划开第一道璀璨的七彩光芒:
逐渐烟火相继飞向天空,绚烂夺目的光仿佛照亮了整个黑夜。
火星宛若飞旋的花瓣,随着风逐渐黯淡。
楼曦辞不禁有些失神的望向亮光,烟火在黑夜中留下五彩缤纷的印记:
每一朵烟花绽开都像是这整个世界的璀璨猛地朝她扑来。
仿佛这几日的心烦与无可奈何,都随着一朵朵亮光的绽放与熄灭逐渐消失……
“快瞧那朵像牡丹!”
“那朵似乎更像荷花……”
嘈杂的人群里,贺修晔自始至终都未听到身旁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
在烟火开始时,白淑颜随着一干人都向前不由自主凑了凑。
只剩下他与同样留在原地的楼曦辞。
临近烟花的末期,身旁的女子依旧只是望着光亮处。
唇瓣几乎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女子可真难懂。
前几日她便期待着这烟火,但是到了此时,他却在她的脸上瞧出浅显的几分欣喜但更多的情绪,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这烟花也不算很好看,但若是论她眼里的璀璨亮光的话……
另当别论。
他的嘴角毫无察觉的勾了勾,面容也缓和不少。
盛大的璀璨中,她望着亮光,而他在稍远处望着她。
待楼曦辞反应过来,不知为何不知何时,自己眼眶却含了些热泪。
她有些匆忙的四处寻帕子。
忽而有些模糊的眼帘中,出现一抹云纹样的苍青,她有些迟缓的抬起头:
来者举着一方深色丝帕,嗓音有些绷紧:
“拿着。”
她有些呆愣,盯着贺二公子。
彩色的光将他的脸描绘的棱角分明。
不知是因为此刻正放着红色烟火,还是错觉——
他的脸有些绯色,却依然俊美无俦。
他怎么每次我那么丢脸的时候都在啊。
楼曦辞眼眶里转来转去的泪珠,啪嗒滴了下来——
他就不能视而不见吗,我们还在冷战啊。
我还没原谅他那么凶对我讲话呢……
见少女看见自己后更委屈了,索性哭了出来。
赫赫有名的战神贺二公子顿时倍感压力以及束手无策,忙走近几步:
“你……哭作甚?”
“这也是你兄长吩咐你做的?”
楼曦辞并未接过手帕,只是胡乱拿袖子蹭了蹭。
偏过头,嗓音湿润的问道。
贺修晔瞧着眼前这个倔脾气的样子,像极了后山那只难以靠近的狸猫。
不过在听到这句话后,他顿住了脚步。
目光复杂的望着她,嗓子一紧:
“我……”
在他思绪混乱之时,楼曦辞早已抹了泪珠。
只是烟火下的双眸晶莹剔透,仿佛易碎的琉璃,洁白无瑕的脸上方才的委屈荡然无存。
贺修晔手指收了收,将手帕收回袖子,偏过头躲开她直视的目光:
“我……”
“啊!这盒子里什么东西啊!!”
“救命啊!”
远处爆发出剧烈的惨叫——
方才因好奇全聚到前排的世家子弟此时正惊慌失措的四处逃跑。
楼曦辞仔细一瞧:
那铁匣子里冒出流动着的漆黑物质,像是有生命的触手!
将一个个腿脚不灵的小姐公子哥猛地掳起,不一会便被抓了个精光!
“阿辞!”
白淑颜拼命朝楼曦辞跑去,洁白的衣裙宛若蜂鸟的翅膀。
“小白!”
楼曦辞连忙施法术圈住白淑颜的腰间,朝自己的方向拉来。
可没想到那黑色触手力大无比,似乎还能抑制水系术法!
竟生生将楼曦辞的术法扯碎,一把掳回白淑颜。
而另一只触角像意识到贺修晔的出手,竟预判似将他的剑影一把拍开!
那铁匣子也悬在半空,迅速的变化成一个巨大的铁笼。
将人全全关在里面,也将白淑颜等一干人与贺修晔、楼曦辞分了开。
身后的侍从也忽然扯开了装扮,露出黑色的夜行衣从身后拔出冷色的刀剑。
面露狠意的盯着两个“漏网之鱼”:
“怎的还漏了两个,怎么办的事!”
“没事,”
另一个黑衣人点头哈腰道:
“首领说了,区区小儿,怎敌得过我们。”
说罢,几人迅速包围着他们,凶狠的招式直接劈来。
楼曦辞幻出【晚鸿】,一道水涛将一半的人打散阵脚。
贺修晔来不及反应也将【故鹤】祭了出来,湛蓝色魂光蔓延至剑尖。
他刚想出手,楼曦辞猛地拦住他:
“他们这个设了阵法,压制水、水系术法……”
怎的这般虚弱?
贺修晔连忙转身查看,少女面色发白,靠着权杖有些不稳的站着——
原来方才那触手以及自己的一道水咒,已然消耗了自己半身精力。
这阵法古怪极了,她立刻提醒贺修晔:
“他们自以为,你我都是水咒为主,自然只设置的水咒的禁桎……
“不过水咒并不是你所最精湛的吧?”
她略显疲惫的笑了,贺修晔心间一阵悸动,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