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静谧无声,转眼便到了第三日清晨。薄雾还未散尽,董宁已踏着满地碎金般的晨晖,匆匆赶往小明王韩林儿的居所。那是一处隐匿在闹市之中的清幽小院,白墙黛瓦,竹影婆娑,檐角悬着的铜铃在微风中轻晃,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踏入院门,便见院中一派井然有序的景象。几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小丫头正蹲在井边浣洗衣物,木槌敲击石板的声音清脆利落;厨房方向飘来阵阵炊烟,夹杂着柴火燃烧的香气;小厮们扛着农具、挑着水桶,脚步轻快地穿梭往来,将小院打理得纤尘不染。
董宁刚迈进院内,一个眼尖的小丫头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迈着碎步迎了上来。她梳着双丫髻,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脆生生地问道:“公子,是不是来找我们家主人的?”
董宁整了整衣襟,神色恭敬道:“正是。昨日明王封我为少保,特来向少主并禀示要办的事宜。”
话音刚落,只听得“吱呀”一声,正屋雕花木门缓缓推开。韩林儿身着一袭素色锦袍,步伐闲适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贴身丫鬟,一人端着银盆,清水在盆中轻轻晃动,另一人捧着青瓷茶杯,袅袅茶香四溢。韩林儿望见董宁,眉眼立刻弯成月牙,热情地招了招手:“小先生来得正好!快些过来坐下,陪我一同用过早膳。”说着,便亲昵地拉住董宁的手臂,将他引到院中的石桌旁。
石桌上早已摆放好了几样精致小菜,不一会儿,几个小丫头又端着竹编食盒匆匆赶来。掀开盒盖,热气瞬间升腾而起,雪白的馒头松软蓬松,浓稠的米粥还在微微冒着泡,氤氲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韩林儿拿起一个馒头,笑意盈盈地催促道:“别客气,快些动筷子,这可是新蒸好的,最是香甜!”二人也不拘束,在这晨光熹微中,伴着清脆的鸟鸣声,大快朵颐起来,一时间,只听得碗筷碰撞与咀嚼之声,将满院的静谧都染上了几分烟火气。
晨光初透雕花窗棂,青玉盘里的桂花糕还腾着袅袅热气。韩林儿执银箸正要夹起一箸雪白馒头,忽听得檐角铜铃骤响,朱漆木门“吱呀“洞开,裹挟着晨露寒气,一道身影如疾风般掠入堂内。
来人玄色劲装束着金线云纹绦带,肩臂处暗绣着猛虎图腾,腰悬的鎏金短刃随着步伐轻晃。他浓眉下一双虎目扫过屋内,目光在韩林儿身上定住,抱拳沉声道:“少主,寅时三刻已过,该启程了。“话音未落,余光瞥见案前身着月白襕衫的青年,不由微微挑眉:“这位是?“
韩林儿搁下银箸,掸了掸藏青锦袍上的碎屑,朗声道:“高杨大哥来得正好。这位小先生是圣贤庄老夫子的嫡传弟子——董宁,昨夜父王特旨钦点,往后便是我身边的少保。“说着抬手示意,腕间羊脂玉镯轻碰出清响。
董宁慌忙起身,广袖垂地行拱手礼,腰间系着的青铜鱼符随动作轻晃:“久仰高大人,今后还望多多指教。“他抬头时,正对上高杨审视的目光,那眼神犹如淬了冰的刀刃,却在触及韩林儿含笑的眉眼时,化作绕指柔。
高杨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抱拳还礼时震得木梁上的积尘簌簌而落:“都是自家兄弟!既是少主的少保,往后咱们便同生共死!“他伸手重重拍了拍董宁肩膀,惊得后者踉跄半步,“以后就叫我高大哥吧!时候不早,少主的玄铁驹已在辕门外候着了。
晨雾尚未散尽,辕门外三匹骏马昂首嘶鸣,蹄下碎石飞溅。韩林儿一甩玄色披风,飞身上了通体漆黑、鬃毛如墨的玄铁驹;董宁略显生涩地攀上马背,指尖攥紧缰绳;高杨则如铁塔般稳稳落座,手中马鞭“啪”地甩出清脆声响。
“驾!”随着一声令下,三骑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马蹄声如战鼓擂动,卷起阵阵黄尘,转眼间便消失在蜿蜒的古道尽头。三日来,他们马不停蹄,饿了啃干粮,困了轮流打盹,唯有胯下骏马不知疲倦地奔袭,终于在暮色初临时,望见了八百里外那座气势恢宏的春风阁。
此刻的春风阁,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大堂内烛火摇曳,三伙人分据三方,彼此间剑拔弩张。左侧阴影处,鬼临门的天夜叉、地罗叉阴恻恻地倚在墙上,身旁站着孪生兄妹卜东东、卜西西,四人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狞笑,腰间淬毒暗器泛着幽幽蓝光;中央席位上,修罗门的修罗小王子左羽飞斜倚软榻,青丝与紫衣两位护法分立左右,前者眼神如刀,后者周身萦绕着诡异的香气,三人身上暗纹华服彰显着不凡身份;右侧角落,地狱门的水火判官面色阴沉,身旁红衣女子轻纱覆面,只露出一双清冷如霜的眼眸,红色衣袂随风轻摆,似有若隐若现的杀意流转。整座楼阁,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只待一根导火索,便能引发惊天动地的冲突。
正值盛夏,议事厅内闷热异常,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满是汗珠的面庞。左羽飞紧握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双眼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天夜叉,两人之间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厅外传了进来,好似一阵清风,瞬间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韩林儿身着一袭素净的长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厅内。他面容清俊,眼神中透着坚定与睿智,月光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修长的身影。
左羽飞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几步上前,激动道:“韩大哥!你可算来了!”声音里满是如释重负的感觉。韩林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温和的笑容,抬手拍了拍左羽飞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传递过去,沉稳地说:“小飞,来得挺早啊。”简单的话语,却让左羽飞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他连忙侧身,热情地将韩林儿引到主位前,连桌上被碰倒、茶水洒了一片的茶盏都顾不上收拾。
天夜叉将狼牙棒重重地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地面上的青砖缝隙里簌簌地扬起灰尘,他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赶紧说说后面的计划吧!”这声音好似砂纸摩擦,惊得梁间栖息的夜枭都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怪叫。
韩林儿从容地在主位上坐下,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冰冷的光。他目光如炬,缓缓开口:“元廷的统治,如今已是摇摇欲坠,气数将近。”他的声音不算洪亮,却清晰有力,每个字都仿佛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看看城外,那些被冻死、饿死的流民;再听听州府里,那一道道严苛残酷的政令。这样腐朽不堪的朝廷,它的根基早就该被正义的春雷,彻底地劈开!”说到此处,他情绪有些激动,猛地挥了一下衣袖,带起一阵风,将案上摆放的兵书都吹得翻动起来。“我们身为汉人子弟,难道要一直卑躬屈膝,永远跪在异族的脚下,任人欺凌吗?现在,就是我们奋起反抗,夺回属于我们汉人江山的时候!”
角落里,一位红衣女子慵懒地倚着雕花屏风,手中慢悠悠地转动着鎏金护甲,袖口绣着的曼珠沙华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她轻启朱唇,发出一声冷笑:“你说得倒是轻松,可元军的铁骑,这些年踏碎了多少支义军的反抗?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元廷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就被推翻!”她的尾音还在厅内回荡,腕间佩戴的银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仿佛在呼应着厅外那此起彼伏、一声紧似一声的更鼓声。
韩离神色坚定,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在场众人,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说,我们必须得团结起来!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也是推翻元廷的关键所在!”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屋内回荡,透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如今元廷腐朽,各地百姓苦不堪言,我们每个人的力量或许微薄,但只要团结一心,那便是一股无可阻挡的强大力量!”他微微攥紧拳头,仿佛握住了希望。
左羽飞听得热血沸腾,却又满心疑惑,忍不住向前一步,急切地问道:“韩大哥,你说得对,团结肯定是没错的,但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弄呢?从何处开始着手?”他满脸期待地看着韩离,眼神中满是对答案的渴望。
韩离儿沉稳地抬手,示意左羽飞稍安勿躁,随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当下首要之事,便是招兵买马。我们要在各地广纳有志之士,扩充我们的队伍。”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仿佛在勾勒未来的蓝图,“同时,各自发展壮大自身的势力,稳固根基。大家回到各自的地盘后,要积极筹备,囤积粮草,打造兵器,训练士卒。只要我们每一个人都坚信能够推翻元廷统治,并且为此全力以赴,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那我们就肯定能成功!”他重重地一拍桌子,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桌上的茶盏都微微晃动,这一拍,仿佛也为众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