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学期开始,经过一个假期的滋润,每个人都神采奕奕,除了班主任-据说她一个假期都在为生病的女儿奔波。莱看着班主任荣:她的镜片似乎更厚了,她皱眉的时候更多了,那惨白的脸色没有涂上学期的深红色口红,虽然上学期茵和几个女生都探讨过班主任荣不适合那颜色,她们私底下笑称像吃了死耗子似的,还很为自己能想出这令人捧腹的比喻感到骄傲,如今又在议论-这脸色还不如涂抹那口红呢。莱看到班主任荣那隆起的乱蓬蓬的发髻,不愿意与她们为伍,她也不愿意茵和盼同那几个女生一道,但是她们都乐在其中。
“昀又被荣请去喝茶了。”几个男生小声的议论着。
“还不是小商店抽烟被教导主任逮了,给荣告的状。”
门口有个小商店,很矮小的两个套间,外间有一个两头抵着墙的玻璃橱柜:里面放着普通小商店都会放的零食、简单的学习文具之类,玻璃柜靠里窗的那头有个冰柜,里面放着各类雪糕。学生都喜欢去自己翻冰柜,然后取出自己喜欢的口味的雪糕,价格都不问的甩钱在柜台,老板从不多言,有时候甚至一两个学生帮他收散在柜面的零钞。有次茵在这里买了根雪糕,刚撕下包装被涛看到,涛就追着茵要雪糕吃,“我就买了一根。”涛伸手就去夺,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舌尖将手里那根雪糕舔了个遍,周围看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莱笑着转身准备出小商店时,不经意看到了玻璃柜台后面的门框:门帘被掀起很高,门里是一张单人小床,床上倚着一个面色俊朗的男生(穿着校服),手里夹着根香烟,周围全坐着男生,有的人手里夹着烟,有两人正在低头看着手里的扑克牌······还有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婷,听涛说起过,婷“厚着脸皮”追一个根本不喜欢她的人,莱猜想那个俊俏脸庞的人便是婷不顾旁人眼神,心甘情愿的逃课陪伴的人了。
单从外表看,两个人真的是很养眼,婷身材高挑,穿着校服的样子更惹人爱怜,白皙的脸庞,明眸皓齿,樱桃小口,抿嘴笑时更是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每次莱都忍不住偷偷多看她两眼,可是她鲜少于班里的同学来往,听闻她父亲去世的早,只与母亲生活,家里生活条件很好,但是脾气总是有些怪异。
门框里一个眼神扫射出来,盯住了笑靥如花的莱,是昀,他猛猛的吸了口烟后弯腰掐灭了,仅仅用了一秒钟就否定了脑海的一个想法:她是爱学习的好学生,我是在商店里躲老师的人。
莱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对着那门里的烟雾缭绕太久,实属不礼貌,连忙低头跟着茵走出小商店,回教室去了,下午有班主任的课谁敢翘课呢?
没想到的是,昀这么快就被喊去喝茶了。
许是习惯了,许是为了掩饰尴尬,昀笑着走进教室,在讲台做了检讨:不该翘课不该抽烟之类。他发型干脆利落,虽然个子不是很高,但是面容清秀,很难把他与顽劣学生联想到一起,尤其是他的笑容,既乖巧又让人感到暖意,他就是古诗中的“春风男子”,他十指尤为纤长,茵说过他的手很像弹钢琴的双手。
昀做完检讨就被班主任荣示意可以回座位了。他的座位就在莱的后面。路过莱的身旁时,他又给了莱一个暖暖的笑。莱转头看着书,生怕被老师发现什么,又要做文章。昀刚入座就趴倒在课桌上,一只胳膊就那么竖着从正前方划了个半圆的弧线,莱感觉到什么从马尾上方划到发梢。一根手指动了动发梢,莱用手绕到后背去推,却被捏了手指,莱顿时感觉一阵热浪从胸口涌到脖颈。
莱在本子封皮上写下一句话:“好好上课,今天你值日,别忘了。”传到后桌。
后桌传来回复:“我只知是你的值日,我们是同一天的吗?”
“是的,你不知道是因为从开学以来你就没有做过值日。”
“今天我做。做什么?”
“······打水洗拖把吧,这些是重活。”
“重活都放心交给我。你也可以交给我。”
“?说什么胡话呢?”
“我是认真的。把你手表给我戴几天。”
莱看了看手腕的粉色手表-她从未早早打耳洞戴坠子之类,唯有手表是必须在手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很信昀,便摘了下来递给了昀,昀又用手指点了点莱的后背,递过来他的银白色手表,光亮的表盘,罗马数字,钢化链条,比自己的那个学生手表贵重许多吧?莱退回去,写下:“太大了,戴不上。”昀回复到:“你先拿着看时间。”
从未做过值日的昀,分外勤快,打水、倒水、洗拖把,莱说什么昀就抢着干什么。“哎~昀?你还真是没做过值日这么新鲜呢,什么都抢着干,以后值日你就独自包干得了。”茵大声说,昀笑着点头“可以可以。”这一天,所有人都觉得昀更不是老师口中的“坏学生”了。
第二日,莱像往常一般的走进教室,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只手表,似乎听得到指针走动的声音。今天的早读没老师,有三四个空位,第一节课还没老师,教室里开始传各种揣测:班主任怎么了?集体去抓吸烟学生了?封了小商店了?
睿才来,涛跟在他身后进的班,没有了平日的趾高气扬,反倒两个人都耷拉着脑袋,一脸严肃。有人逗他们:“是不是在小商店中了埋伏圈了?”往常里,即使睿不加理会,但是涛定是要还嘴的,奇怪的是今天那么沉默的应对了。睿路过莱身边时,掏出口袋里的粉色手表,放在了莱的桌子上,轻声说:“昀走了。”好像只有莱听到了,又好像全班都听到了,然而除了莱的愕然,其余人还是各忙各的。
走了?转学了?难怪昨天做值日那么勤快,怎么连句道别都没有呢?莱气恼的拿着笔划掉了昨天两个人互传的字条上的字迹。
快到了放学时间,居然就上了一节英语课,今天上午的老师都很忙吗?临近放学,班主任荣才走进班里,神情又多了一丝哀伤:“昀昨晚从网吧回家后,中了煤烟的一氧化碳,离开我们了。谁家住平房,都要回去跟家长说一下,火炉的一氧化碳一定一定要注意。我回头要一家家的家访。”同学们三三两两的议论着走了,莱脑袋发懵,死亡?那么遥远的事情,怎么就在身边发生了?为什么是昀?他昨天才跟我说过“认真”。
莱赶紧追上准备出班的睿和涛,把口袋里的手表掏出来:“这是他昨天跟我换着戴的,我不相信这些是真的。”睿看着她:“我们准备去他家,你要不要一起去?”莱点点头。
莱这才知道,昀的父亲是楼盘承包商,家里挣了不少钱,是准备明年给昀换个大城市的学校的,在这里是租住的平房,父亲外出应酬晚上未归,母亲出去打麻将,怕他去网吧把他锁在房里,不知道他怎么从窗户跳出去上了网回来的,粉色手表是抵押在网吧老板那里的,昨天他母亲没有给他多余的零花钱。
莱走进了那个租住的院子,三间平房,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进昀的卧室,冰冷的火炉,半截被子拖在地上,莱突然觉得除了光线,她眼里的所有都是模糊一片,她把昀的手表给了谁都不知道,她还妄想昀是能被抢救过来的,但是睿说昀的母亲哭晕在医院,正在抢救。莱有种反胃的感觉,胃部抽搐想吐吐不出来,她立马跑出院落,此时天阴暗起来,她匆匆与睿等人告别后,就跑向宿舍,半路下起了大雨,雨水迷蒙着莱的双眼,莱的脸感受到了雨的冰凉和泪的温热:这倒春寒其实坚持一下是可以不用再加火炉的,为什么就这么轻易的不告而别?你为什么要去网吧?如果有足够的钱包夜你是不是就不会中毒了?
难以置信的阴云笼罩在莱的头上一个星期之久,那场大雨让她病了一个星期,每次看到手腕那粉色的手表,昀将它戴在手腕到处张扬的样子,很享受别人说他一个大男生戴女生手表的样子,暖暖笑意的样子,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