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护国将军府。
边南琛环顾四周,随后转进定国将军府后巷。只见他左足在青砖上轻轻一点,身子便拔起一丈多高,右手顺势勾住飞檐兽首。腰肢一拧,整个人倒翻而上,鸦青色衣袍在月光下铺展如翼,落地时竟连一片瓦片都未惊动。
定国将军叶行川的书房中,叶行川正看着手中的捷报出神,不知道这是第几个这样的夜晚了。这一封封捷报,都是他最得意的两个徒弟送来的,可如今,这两个徒弟一个死了,一个重伤。
边南琛悄悄潜入定国将军府,轻车熟路地找到叶行川的院子,夜色下只有书房还亮着灯。他犹豫片刻,还是从开着的窗户翻身进入。
“谁?!”
边南琛单膝跪地,沉声道:“师傅。”
叶行川原本准备抽出案几下长剑的手顿住了。这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如今依旧目光如炬,可在看到边南琛时,却激动得手都微微颤抖,眼眶也微微泛红。这个戎马半生的男人,从未有像此时这般失态的时候。他缓缓上前,声音沙哑:“阿…阿琛,真的是你?你的伤都好了?”
叶行川扶起边南琛,抓住他的双肩上下打量。
边南琛垂眸道:“弟子有罪。”
“罪?”叶老将军说,“为师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怪只怪昭儿他…”
“不是的,我发现二哥的死有蹊跷,如今我伤好了,我想回到朝堂之上,查清二哥的死因,我不信他是通敌卖国之人。”
“你可知道如今朝中局势如何?你的边家军被拆散,你的将军府被监视,就连老夫的兵权也被削了三成!”
边南琛沉默片刻,抬起头道:“那就让二哥就这样背负一世骂名吗?”
叶行川一时语塞。
边南琛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递了过去:“这是弟子在北疆找到的,杨朔的亲笔手书。”
叶行川展开一看,脸色骤然大变!
信上只有一行字——“松烟墨为证,蒋不韦乃四皇子死士。”
…
与此同时,姜府之内,气氛同样紧张压抑。
“京都城里谁人不知,父亲您出身寒门,当年若不是娶了我母亲,得到我外祖父的大力提携,又怎会有今日尚书的高位?当初您可是连一份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来,如今竟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说这些都是你姜府之物。呵,依我看,比起父亲大人的脸皮,京都的城墙都得自愧不如!”姜嘉鱼俏脸含霜,美目之中满是不屑,冷冷地盯着姜严。
“你…你!逆女!”姜严被气得满脸通红,双手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柳姨娘和姜令仪见状,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搀扶住他。
“嘉鱼,有什么事我们私下里说不好吗?非要当着小侯爷的面,你看如今你父亲都被你气成什么样了…”柳姨娘假惺惺地劝着,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姜嘉鱼冷冷一笑,根本不理会柳姨娘,转身便带着烈渊往客房走去。
夜深了,姜嘉鱼独自站在廊下,望着院子里那棵枯树出神。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孤独而倔强的身影。
烈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递上一壶酒:“喝点?”
姜嘉鱼接过酒壶,仰头猛地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烧得她微微皱眉。
烈渊靠在柱子上,懒洋洋地说:“你爹今天的反应,可真是有意思。”
姜嘉鱼冷笑一声:“他不过是做贼心虚罢了。”
烈渊侧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关切:“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姜嘉鱼握紧酒壶,眸中闪过一丝决然:“信中我娘给我留下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着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这个小匣子就藏在我以前住的屋子里,我必须找到它。”
烈渊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需要帮忙吗?”
姜嘉鱼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当然。”
她抬手,将酒壶中的酒尽数倾洒在地上,轻声喃喃道:“这杯酒,敬我死去的母亲。”稍作停顿,又补充道:“也敬……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姜嘉鱼指尖轻轻摩挲着酒壶边沿残留的酒液,月光为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冷冽的银辉,宛如一尊冰雕玉琢的女神。突然,烈渊神色一凛,伸手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有人。”
几乎在同一瞬间,假山后传来枯枝断裂的清脆声响。姜嘉鱼反应迅速,反手将酒壶朝着暗处用力掷去。伴随着瓷器爆裂的声响,一个瘦小的身影踉跄着跌了出来——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身着姜府小厮的衣服。
“你是谁?”姜嘉鱼开口,声音清冷得如同寒夜的冰霜,不带一丝温度,目光如锋利的刀刃般射向少年。
少年惊恐地看着姜嘉鱼和烈渊,牙齿不住地打颤,半晌才哆哆嗦嗦地开口:“我……我是二小姐贴身丫鬟翠儿的胞弟,阿荣。”话一出口,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你在这干什么?”烈渊盯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少年,目光如炬。
“二小姐让我盯着您……”少年一边说着,身体抖如筛糠,连带着袖口露出半截松烟墨条。“她说若发现异常,就把这个塞进您房里……”
烈渊眼神瞬间一凛,如同一头发现猎物的猛兽,一个箭步上前,劈手夺过墨条,用指腹用力搓开表层,内里猩红的朱砂瞬间暴露。姜嘉鱼见状,瞳孔骤缩,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冷峻无比。她心中清楚,这竟是北疆军中密报专用的朱砂墨,与边南琛所查蒋不韦的线索一模一样。
“好个一石二鸟的毒计。”姜嘉鱼冷笑出声,声音里满是嘲讽与愤怒,猛地捏碎墨条,墨屑簌簌落下。“既想栽赃我私通叛军,又能趁机灭口知晓松烟墨秘密之人。”说着,突然欺身上前,纤细的手指狠狠掐住阿荣的下巴,迫使他张嘴。果不其然,在齿缝间发现了毒囊。
烈渊眼神一寒,二话不说,举起剑柄猛地击向少年后颈。“扑通”一声,阿荣晕倒在地。“够狠,连孩童都利用。”烈渊低声道,声音里满是厌恶与无奈。
姜嘉鱼将阿荣绑了起来,随后拍了拍手,她的目光紧锁着地上的少年,沉声道:“这姜令仪,我本来没打算搭理她,既然她先惹到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接下来怎么办?这松烟墨的线索刚冒头,就被人如此急切地想要掐灭。”烈渊眉头紧蹙,看向姜嘉鱼,眼中满是担忧。
姜嘉鱼沉思片刻,眼神逐渐坚定,宛如寒夜中闪烁的寒星:“既然他们想玩,那就陪他们玩到底。这松烟墨既然和北疆的线索有关,那必然和四皇子脱不了干系。而我那好父亲,怕是也深陷其中。”
“你是说,姜尚书也参与了此事?”烈渊有些诧异,虽然姜严给他的印象一直不佳,但叛国之事毕竟非同小可,他实在难以相信。
“从他当初执意将我嫁给边南琛,再到如今这般态度,背后必定有隐情。”姜嘉鱼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宛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这姜府里,怕是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我们行事必须更加小心。”
烈渊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说道:“那我们还找不找你母亲留下的那个小匣子?”
“找!”姜嘉鱼毫不犹豫,眼神中透着坚定与执着,“那个匣子说不定藏着更重要的秘密,也许能成为我们翻盘的关键。而且,他们既然想陷害我,说明他们害怕我发现什么,这更让我坚信,匣子里的东西至关重要。”
两人商议一番后,决定趁着夜色先去姜嘉鱼曾经的住处寻找匣子。一路上,两人小心翼翼,如同两只隐匿在黑暗中的夜猫,巧妙地避开巡逻的家丁。
来到那熟悉又陌生的院子,这种感觉应该是来自内心深处原主的记忆,姜嘉鱼心中五味杂陈。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承载着原主往昔的回忆,有欢笑,也有泪水。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
随后凭借着原主的记忆来到一个屋子面前,轻巧地翻过窗棂,脚尖点地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烈渊紧随其后,两人如同两道影子滑入屋子,屋内陈设已全然陌生,原主的记忆中曾经素雅的帷帐换成了艳丽的桃红色,还有那最爱的青瓷笔洗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镶金嵌玉的梳妆台。
“看来你的好妹妹把这里据为己有了。“烈渊压低声音,手指拂过梳妆台上散落的珠钗。
姜嘉鱼冷笑一声,指尖划过桌面上的一道刻痕——那是原主在十二岁时偷偷刻下的梅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原主母亲坐在床边为她梳发的温暖,姜严第一次带她骑马时的笑声,一切美好都被那个雨夜彻底粉碎。这种感觉让姜嘉鱼很不舒服,毕竟这些陌生的记忆,如今如同电影片段一般一幕幕地浮现在脑海中。
“匣子应该藏在...“她蹲下身,熟练地敲击着床榻下方的木板,却摸了个空。眉头微蹙,她又转向曾经放置书柜的角落,如今那里摆着一个精致的多宝阁。
烈渊已经检查完窗边的暗格,对她摇了摇头。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投向相连的内室。姜嘉鱼做了个手势,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雕花木门。
“谁?!“
一声尖锐的惊叫划破寂静。姜嘉鱼浑身一僵,只见锦被中坐起一个衣衫不整的身影——姜令仪正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手中紧握着一把匕首。
烈渊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捂住姜令仪的嘴,却见她眼中的惊恐逐渐变成了某种古怪的笑意。姜嘉鱼心头警铃大作,这分明是个陷阱!
“快走!“她低喝一声,却已经听到院外杂乱的脚步声。
烈渊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突然松开了姜令仪,反而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姜嘉鱼看见妹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烈渊趁机拉着她冲出房门,在护卫赶到前翻上了屋顶。
“你跟她说了什么?“逃回客房的路上,姜嘉鱼忍不住问道。
烈渊难得露出一丝窘迫:“只是...夸她今夜特别美丽。“
姜嘉鱼挑眉,月光下烈渊的耳根明显泛红。她正想调侃,突然注意到他袖口沾着一抹暗红。烈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骤变——那是从姜令仪枕边蹭到的松烟墨痕迹。
“看来我们的二小姐不仅想栽赃,自己还与四皇子的人有联系。“姜嘉鱼声音冰冷。两人回到客房,刚关上门,就听见一阵轻微的叩门声。
烈渊剑已出鞘三寸,姜嘉鱼却按住他的手。
姜嘉鱼警惕地上前,只见一个佝偻的老妇人。
“你是?”
“小姐终于回来了。”
“你是…徐嬷嬷。”
这是来自原主的记忆,徐嬷嬷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粗布衣衫上沾着灶灰,双手布满老茧,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如昔。
徐嬷嬷连忙走进房间,关上房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小姐,这些年苦了你了。自从夫人去后,柳姨娘就把老奴赶到府里最偏僻的地方做杂事,老奴一直想找机会见您,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说着,徐嬷嬷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递给姜嘉鱼:“小姐,这是夫人临终前交给老奴的,嘱咐老奴一定要亲手交给您。”
一个乌木小匣,匣子上雕刻着精细的兰花纹路,正是姜嘉鱼母亲最爱的图案。
姜嘉鱼接过匣子的手微微发抖,那是来自原主的情绪波动,姜嘉鱼努力控制自己,徐嬷嬷却突然老泪纵横:“老奴对不起夫人,当年眼睁睁看着那碗药...却不敢说...“
“什么药?“
“柳姨娘每日在夫人饮食中下的慢毒,老爷...老爷是知情的。“徐嬷嬷从怀中掏出一封泛黄的信笺,“这是夫人临终前写下的,老奴藏了十年了。“
信纸展开的瞬间,姜嘉鱼眉头紧皱,母亲的字迹述说着一个惊人的秘密——她并非姜严亲生女儿,而是母亲与大胜的血脉。当年姜严为攀附权贵娶了母亲,却在发现真相后起了杀心。
“难怪...“这狗血的剧情,还真让她给遇上了。原主的记忆再次袭来,记忆中姜严突然的冷淡,柳姨娘得意的眼神,一切都有了解释。她迅速打开小匣,里面是一块残缺的云纹玉佩和几封密信。
烈渊捡起掉落的信纸,面色骤变:“这是...四皇子与北疆叛军的往来密函!“
徐嬷嬷突然紧张地望向窗外:“有人来了!小姐千万小心,府里到处都是...“话未说完,老妇人突然瞪大眼睛,一支弩箭穿透纸窗,正中她的后心。
“嬷嬷!“姜嘉鱼接住倒下的老人,鲜血已经浸透了粗布衣衫。徐嬷嬷用最后力气抓住她的手:“小姐...拿着玉佩…去…朱雀街,墨香斋…一定…要…要为夫人…报…报仇…”枯瘦的手突然垂落,眼睛却不肯闭上。
烈渊迅速熄灭烛火,将姜嘉鱼拉到暗处。院中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透过窗纸映在徐嬷嬷尚有余温的尸体上,在墙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姜嘉鱼死死攥着那个小匣子,母亲临终的笔迹在脑海中回荡:“嘉鱼吾儿,若你看到此信,娘亲已遭不测。你身上流着大胜的血,这是你的劫数,找到你的生父...他叫舍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