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李岚跟叶宸鸿闻讯后马上带着殷小虎跟殷小曼过来请安,虽然殷福平十分喜爱自己这一对孙辈,因为心中有事,并未抽出身来跟他们玩耍,而是在李岚他们离开以后,径直去了书房。殷福平才刚刚进入书房,管家殷泰就健步走来,一边亲自为殷福平斟满茶水,一边轻声道:“禀王爷,外面那个后生还跪在那里,怎么劝都不走,这倒如何是好?没得还以为我们王府怎么虐待了他呢。”
殷福平早知如此,轻轻点点头,道:“你在这里稍候片刻,本王这就修书一封,一会儿你带着他去逍遥王府,当着他的面把书信交到老王爷那里,他自然就知道该怎样做了。”
其实,就在刚才殷福平进步走进王府中时,他已猜到,如若自己对这件事不闻不问,萧苦竹绝对不会在王府离开。有关苏文茂一案,殷福平也知道来自太后的压力,顺德帝不得不勉为其难,而对苏文茂而言,不免量刑有点重,而自己现在既是致仕之身,而且刚刚放走龙在举他们,虽然已经得到太后跟皇帝的谅解,但他知道,自己跟太后的疙瘩算是结上了。而在太后跟前,除却自己跟逍遥王龙在功,恐怕也只有当朝皇后那里,才敢跟其进言,再审度法度与合乎情理之间,殷福平觉得,苏文茂一家九口当中,那个幼子其实完全可以保下,毕竟,以前朝廷有过先例,在承运大帝当政之时,庆王龙在珍谋反不成,自杀身亡后,朝廷抄没其家之时,承运大帝觉得庆王幼子庆彬还在襁褓之中,就网开一面没有杀他,还交由当朝老太师慕容旺代为抚养。而今,苏家大小九口均已下狱,只待来日问斩,殷福平很欣赏萧苦竹其人,决定在临走之际成全这个义往无前之人。所以才会修书一封,既然自己不方便出头,只能麻烦逍遥王龙在功这个老哥哥了。
书信写好以后,殷福平再一次叮嘱殷泰,让他一定要当着萧苦竹的面把信交到逍遥王手中,然后,才放心让其离去。而就在办完这件事的第二天,送走柴宫跟齐峰之后,殷福平就在南宫鲲、陈世英及一干侍卫从拥下回归了凤城。
而正是因为这件事,让殷福平牢牢记住了萧苦竹这个人。回到凤城以后,殷福平从家书中得知,苏文茂的小儿子因为逍遥王亲自去后宫找皇太后求情,就此免罪,却被苏文茂的养子萧苦竹带走抚养,他们兄弟二人也并未再回红雨别院,却是就此下落不明。
殷福平在凤城赋闲下来以后,身为礼部左侍郎的柴启荣却来过已经是靖海侯府的殷福平老家,却是过来代为传旨的。圣旨言明,李岸甚为九方经略使,代天巡狩北方诸地,除了进一步推行新法,对于军务,也要一应监管,只是而今政事繁忙,顺德帝颁旨殷福平,让他在南方颐养天年之际,身兼南方诸道黜陟大使,全权代为察查南方各地政务及军务,柴启荣宣完圣旨以后,即留身边听用。
殷福平接旨这一年,是顺德帝景德六年,圣旨既然下达,这其中肯定事出有因,于是,跪拜接旨以后,在接下来跟柴启荣闲谈当中,殷福平才明白其中缘故。
这几年,因为新政推行天下,已经是势在必行之势,全国各地除了积极响应以外,其实也算稳定下来。南方诸多勋贵大都是铁卫军出身的将领,因为新政实际执行者是九方经略使李岸,而李岸又是除却主帅殷福平以外,现在在铁卫军军中最有威望之人,可以说一路通行无阻,因故,李岸就把自己的大本营设置在北方。几天以前,因为新制一事,鹏城忽然发生民变,本来,顺德帝想要派吏部尚书梅亭玖前来处理,当时还是右相慕容秀波进言,说而今靖海侯正在凤城赋闲,而李岸远在七木道巡视,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如请出殷福平再度出山,扫平叛乱。顺德帝其实也有此意,只不过恳请殷福平数次出山无果,就没有再次提议,既然丞相当朝进言,顺德帝乐见其成,就颁布了圣旨,让礼部左侍郎柴启荣代为传授。
这个柴启荣,原来也曾做过顺德帝的帝师,只不过依殷福平原意,是让他教授当时身为太子的顺德帝依样画葫芦的,不过这个家伙也算是知耻而后勇,到达后宫之后,居然一反常态,可是积极教导太子为政之道、为君之礼。最早之时,顺德帝接触新制的内容,就是这个柴启荣的杰作。柴启荣本是布衣出身,最懂的民间疾苦,虽然身居庙堂日久,却从未忘却过当年糟糠之苦,也就是他的这套理念,潜移默化之间就传递到顺德帝手里,甚至还有几次,还是太子的顺德帝还曾经跟他去过几次乡下的老家,也就是因为这一份宝贵的师徒情谊,顺德帝对他颇为倚重。前些时日,诸位重臣纷纷替苏文茂开脱,惹得太后暴怒,为了安抚太后情绪,顺德帝不得不重惩苏文茂,而当时实际执行者正是眼前此公。
对于顺德帝的临时启用,殷福平既不感到突然,也并觉得仓促,拜领圣旨的第二天,殷福平一边派南宫鲲前去宣刚刚升迁不久的麻黑子,现在的殷福平不但是南方诸道黜陟大使,更是代天巡狩,可以便宜行事,因为鹏城发生的是民变,殷福平觉得叫上麻黑子,绝对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要处理这些事宜,他甚至比自己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南宫鲲前脚刚走,殷福平则带领柴启荣、陈世英以及一干由柴启荣带来的那些御林军浩浩荡荡向鹏城出发。
凤城距离鹏城并不算太远,还没到达鹏城之时,有关鹏城民变一事的诸多细节就已呈到殷福平眼前。
鹏城本是南方一个军事重镇,自打承运大帝刚刚稳定政权之初,就把南方诸道的军事中心迁移到此处,上一次殷福平去见李岸,帅府就在那里,而现在,在那里坐镇的却是殷福平的次子殷红雨,只不过这些天因为南蛮时常骚扰边陲,殷红雨早就带队出征,现在的鹏城,则是由殷红雨麾下大将纪红礼掌管。说起这个纪红礼,其实也不是易与之辈,他本是石原在南方坐镇之时手下一员难得的骁勇战将,他的岳父就是七大铁卫当中,赫赫有名的“虎帝”何猛。只是这个纪红礼虽然勇武,却是少谋之人,殷福平接旨以后即刻派出老家总管石大拿前去鹏城打探,严令让他警告纪红礼,不到迫不得已之时,坚决不能对百姓用强。
石大拿可是石原生前最为信任的手下之一,在铁卫军中威望也不小,这一次去鹏城更是不辱使命,就在殷福平一行还未到达鹏城境内之时,他就匆匆回来报道了。而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却是令殷福平大惊失色。
第四节纪红礼的对策
从石大拿口中,殷福平得悉,鹏城民变,发生在鹏山脚下荞和县西下镇五芒村,这个村子本来在鹏城这个富庶之地,是一个比较偏僻、破落的村子,不过这个村子人口众多,占地面积也很大,可以说这个有五个小村从山脚下一直崎岖到半山腰,错错落落安家落户的人家居然占整个西下镇半数有余,而这个村落之所以激起民变,实在跟留守鹏城的主将纪红礼不无关联。
纪红礼的祖父纪大超是石原等七大铁卫的师叔,在与息、乐两国作战之时,他跟随义军转战南北,也算是立下过汗马功劳,战争胜利以后,他也受到潮庭的嘉勉跟大批赏赐,所谓的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这个纪大超就在当年携家带口,回到老家,而他的老家正是我们所说的这个五芒村,因为这个地方在鹏城隶属贫瘠之地,而他们一家回来以后,自然成为当地响当当的富豪,尤其是纪大超的这个孙子纪红礼发迹以后,他们一家几乎在整个荞和县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但无论如何,政治的洪流不会遗拉这个地方,而新制潜移默化进入南方大小城市的期间,自然也不会丢下这个荒僻的村落。
而作为当地最大的地主,纪大超一家无疑是这一次洪流中最先得到“照顾”的人群,这时纪大超还健在,身子骨不但硬朗的很,即使寻常十几个彪形大汉也很难近其身。本来享受惯了土地以及一些钱庄、布庄等买卖给自己一家大会的累累硕果,这一次忽然要被地方官府亦或是朝廷冷不丁分一杯羹,他这位不服老的老寿星自然是一百个不乐意,不但对自己那些想要跃跃欲试尝试新法甜头的左邻右舍、乡里乡亲依旧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姿态,一边有对官府的行文置之不理,后来更有甚者,还把前来身体力行,想要彻底改变五芒村面貌的县尉刘果给一顿棍棒打出村子。
有了五芒村纪家的登高一呼,本来地处荒僻,大家思想都比较落后的荞和县一众地主豪强开始纷纷响应,抵制官府,抗拒新制,欺压良善。都说革命的火种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但这种弱肉强食的封建毒草也是可以顽强的滋生的。正好,在这个关节,南蛮那边又出了事故,殷红雨率领大军才刚刚开拔,已经被新制排山倒海之势冲倒的那些地方旧贵勋亲正在心疼自己那白花花的银子的同时,也已知悉荞和县发生的一切,于是这些人秘密组织起来,趁着主帅殷红雨不在,而主将纪红礼一家又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大家顿时觉得机会来了,于是都开始效尤,这些地主豪强风向一变,不但当地官府不干,即使底下那些老百姓也是极力反对,对于官府,那些豪强可有的是法子,糖衣炮弹不行,那还有各种不一而同的公关策略,而对老百姓,他们更是各种威逼利诱。而在这个时段,他们恰恰忽视了两个群体。
这两个群体自然第一个就是新兴贵族,这个新兴的集团,其实就是现在在民间真正埋头苦干、为大龙复兴牵头引线的群体,他们有荒地开垦的大家族,因为荒地开垦,不但得到朝廷的供济与褒奖,还使得物阜民丰,他们当中也有做买卖、搞实体的那些商绅,这些商绅靠着头脑与勤奋在默默积累着财富,享受着政府瓦解旧勋贵之余对他们政策的放开与支持,以前,这些人无一不是给当地这些旧勋贵服务的,而现在他们俨然成了主体,开始服务于朝廷,并且享受着来自朝廷的优待。这些人自然不想让那些即失利益团体的旧贵族、老官勋死灰复燃,所以他们也联合起来,跟与他们本来就打成一片的老百姓开始共同反抗当地旧勋贵们无法无天的形势。
第二个不可忽视的力量,就是当地一些所谓的“名流”跟“清流”的书生、举人亦或是隐士、学者的登高一呼,所谓的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但新制是朝廷势在必行推广于天下,他们集体联合起来,做这种顺天应人之举,那可是事半功倍,造朝廷的反很难,那是血雨腥风、那是死无葬身之地的选择,而跟这些旧勋贵作对,却反而去附和朝廷,那不但会是大功一件,更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这些本来把自身跟虚名看得相当重的文人面对而今形势,再也按耐不住了,也不再隐忍,而他们的集体呼吁,正是民变最坚实的导火索。
有了这些名儒的登高一呼以及那些振聋发聩的发言,有了这些新兴贵族的积极参与、四处奔波、大肆串联,本来就被旧勋贵们压迫的几乎走投无路的老百姓们这一次是彻底暴怒出离了,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民变开始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向鹏城,其目标更是直指鹏城主将纪红礼。
鹏城这里刚刚发难,这个富庶之地的各个郡县也开始陆续响应,更有甚者,这其中居然还有当地政府官员的参加,这些官员当中,就有曾经被纪大超暴打过的荞和县县尉刘果。当民变迅速发生而且势不可挡之势,那些最早呼吁这件事情的大儒们才彻底傻眼了,而常说的书生空谈误国或许就是这样,民变激起容易,想要平息下来,那可就非常难了,这些大儒们只得蛰伏起来,苦思上策。而压力最大的莫过于鹏城守将纪红礼了。祸起萧墙始于他家,如若他现在强势镇压,那无疑于火上浇油,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如若坐视不管,那更会惹火烧身。纪红礼此时可以说是如坐针毡,尽管他能够被殷红雨委以重任,而且还深得何大将军赏识,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了他,这也间接说明了他绝不是一个有勇无谋之将,在鹏城帅府,纪红礼斟酌再三,决定把所有附近民间大儒跟那些新型贵族的发起者统统请进帅府,而他在这个决定之时,夜深深知道,而今最大一个症结其实就在五芒村,可是要去那里说服自己的祖父,一来他没有那个时间跟精力,二来即使他回去了,他那个执拗、傲慢的祖父也不一定是他能够说得动的。无奈之下,他只好把自己的夫人纪何氏何建菊请了出来。还郑重叮嘱她回家劝服纪大超的种种事宜。
也就是在何建菊刚刚离开,纪红礼派出去请那些大儒跟新兴贵族的将士才刚刚走出大帐,石大拿就来了,对于这个前辈,纪红礼并不陌生,而当从他口中得知老元帅殷福平竟然为此事亲自过来了,他那一颗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下,看到纪红礼并未对老百姓开始发难,石大拿也放下心来,便把殷福平的嘱托口述给纪红礼,也让纪红礼把事情来龙去脉以及怎样应对一一阐明,石大拿知道此时万分火急,于是跟纪红礼交涉完以后,连一口饭都没舍得吃,就立刻打马赶了回来。
听完石大拿的叙述,殷福平阴沉着脸沉吟半晌,忽然对落后自己大约两个马头的柴启荣说道:“这个纪红礼的应对之策还算可行,只不过他也算事主之一,恐怕不能服众,而且即使他也算有勇有谋,但是要对付那些口灿莲花的儒生们,还恐怕真应付不下来。柴大人,本侯给你派一支精兵,你现在就先行一步,火速前往鹏城,告诉大家,就说我就在后面坐镇,让他们火速帮助你首先制止鹏城之乱。”
柴启荣绝对是一个伶俐人,事情轻重缓急自然也知之甚详,当下毫不犹豫,当帐前御林军首领点起人马以后,更是其首领赵成阔的亲自护送下就此绝尘而去。柴启荣他们才刚刚离开,殷福平便对石大拿说道:“大拿,你且带着这些将士紧随其后,谨记,一路之上,切不可招摇,假如有人阻拦,一定要好言相劝,对于你的身份,大家应该毋庸置疑,真正挡你去路者,绝对并非善类,对这些人,下手绝不容情。”交代完以后,还把自己随身所带的信物---代表着殷福平靖海侯身份的那块玉佩交给了石大拿。然后他自己则在陈世英跟南宫鲲的保护下轻马简从而去。
看着殷福平一行三人绝尘而去,石大拿抄起马鞭,大喝一声:“弟兄们,现在形势危急,时不我待,咱们必须马不停蹄的前行,如若有无故掉队者斩、蛊惑军心者斩、军纪散漫者斩、、、、、、”
几个斩钉截铁的“斩”字脱口的刹那,石大拿恍若摇身一变,从一个低眉哈腰在殷福平面前毕恭毕敬的管家忽然坚挺起来,俨然已有杀伐果断的大将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