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江旦整个人非常平静的复述完,又毫无预兆的跳了下去。
“还有呼吸吗?”
晏终问医护人员。
“有微弱的呼吸,这么高的楼,就算有救生垫,磕在了脑袋上,存活几率也不大,我们尽力。”
担架上的吴江旦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
他是故意的,或者说是有意策划这一切的。
晏终跑向天台,向角落里扫视,果不其然,红光依旧闪烁的摄像头在向大众实时转播这件事。
网络上哗然一片。
他的目的,达到了。
晏终沉默的关了摄像头的录制。
他在想,这一切是不是有点太过于顺理成章了?
残碎的尸体,嚣张的凶手,身份的确认,查到钱世浩身上,吴江旦就直接引出钱世浩所犯下的罪行。
这促使着他们深查钱世浩,吴江旦通过大众在向警方施压,严查钱世浩,不然丧失的就是公安的公信力。
“晏队,吴江旦的身上留了一封遗书。”
医护人员发现这张遗书之后,转交给了邓宽。
晏终打开看了看。
说是一封遗书,倒不如说是一封认罪书和举报信。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遗书
当有人打开这封遗书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死了吧,从楼上跳下去,死相一定也不好看。
我叫吴江旦,从小生活在苏圻市,在我上初中的时候,也就是五年前,母亲突然决定要搬来宁城市,我问她为什么,她告诉我,从哪里开始就要从哪里结束。多可笑啊,当时我没有察觉,她那个时候就在筹划着一切,筹划着怎么扳倒那个畜牲。
我是单亲家庭,每次我问我的妈妈,我的爸爸是谁,他去哪了,母亲总是会避而不谈,时间久了,人也长大了,逐渐我就意识到,父亲这个词,母亲不愿意听到。年少的时候总是会脑补出父亲母亲感情不和而分开的苦情故事,谁知道当我见到那个畜牲第一面的时候就认出来了,他是我的父亲。
他是乐戈科技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叫做钱世浩,第一次见他是在我十八岁生日,远远的透过人群,看着儒雅的男人着着整齐的西服,在众人的拥簇下向前进,我对他充满了崇拜和向往。那一天回家之后我忍不住隐晦的问母亲,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母亲的目光仿佛看透了一切,她沉默的望着我,终于颤抖着告诉了我的来历。
我是强奸犯的儿子,没有什么苦情戏码,钱世浩强奸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有了我。可是我的母亲还是最爱我的,她不愿意多说,我察觉她还有更大的事瞒着我,但是她不告诉我。五年来,母亲总是小心翼翼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她不允许我问。母亲的精神状态其实很差,尤其是在我小的时候,近些年来一直按时吃药,精神状态好了不少,我也不敢问。
我以为我和母亲会这样一直生活下去的。
我记得那一天是阴天,天气不好,母亲老寒腿犯了,我照顾她在床上休息。母亲的背上全部都是伤痕,这我是知道的,我只是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母亲睡着了,我心里莫名的很慌乱,放好盐袋后偷偷拿了母亲的日记本出去了。
我知道了真相。
母亲没有告诉我全部的真相,恐怕就是怕我做傻事,我气愤,愤怒之至。
法治社会,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事?
我继续向后翻着,渐渐的母亲记录的就不再是每天干些什么,心情怎么样,转而开始记录人的名字,有的用黑框框了起来,有的用黑色虚框框起来,有的则是用红色的笔划了一道。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母亲的日记里也没有记载这些,我只知道,第一个化了黑框的人,是母亲年轻时的好朋友,已经失踪好多年了。
我听见了母亲的声音,慌乱的将日记本放回原处后,回到了母亲身边。
那天我该一直陪着母亲的。
我好后悔。
下午的时候,母亲告诉我,她给我买了我心心念念的模型,过两天就能收货,我很开心,但是心里也很难受,为什么这么好的妈妈要遭受那么不堪的过去?
母亲不见了,这是我找遍整个家,给母亲打了几十个电话之后得出的信息,慌乱中我发现,母亲的日记本同时不见了。
当我再次见到母亲的时候,母亲在太平间里安安静静的躺着,医生告诉我说,是脑溢血,被路人发现送进来的。
我哭不出来。
母亲火化了。
我翻遍了家里,终于找出了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那是一张回苏圻市的车票。
一定是和钱世浩有关。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真被我找到了证据,钱世浩没有直接下手杀害母亲,而是他的情人,那个女孩,狠下心给我的母亲注射了一管药剂,然后把我的母亲扔在了路上。
看到监控的那一刻,我就想一刀捅了钱世浩,可是我不行,我既没有能力近得了他的身,又想起母亲嘱咐自己的一句话,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尝试着写举报信,尝试报警,尝试打热线电话,可是渺无音信,求助无门,甚至还有人在跟踪着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有钱有权真的可以视生命于无物。
所以我打算亲自动手。
他的情人是我杀的,她杀了我的母亲,她罪有应得,后来我又伤了一个女人,她跟钱世浩很亲密的样子,也许这样能让钱世浩恐慌一点?然后是冯明史,多可笑啊,他临死的时候说解脱了,因为他不想一直受钱世浩的胁迫,忍受他的毒打强迫。
再到我直播跳楼,一步步计划,为的就是让你们警方看见钱世浩的恶行。
所以,警官们,请务必深入调查。
吴江旦绝笔。
看完这一份遗书,心情是有些压抑的。吴江旦一个高材生,人还年轻,前途无限量,为了自己的母亲,走上了这么一条不归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值得吗?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吴江旦自己知道。
晏终将遗书收好,回到车上。
他相信那封遗书上写的大多数是不是假的,但是不代表那一小部分是真的,这件案子看起来凶手就是吴江旦,但是以吴江旦的体型来说,根本不可能是能够直接杀死冯明史的凶手。
吴江旦既然在遗书中揽下这个罪责,就恰恰说明,真正的凶手和吴江旦必定认识,能搅和到这个案子里,并且和吴江旦认识的人......晏终想不出来。
吴江旦五年前才来到这里,一年前才知晓自己的身世,直到自己的母亲去世,他才真正对钱世浩起了杀心,吴水清是五月月初去世的,短短几天的时间,吴江旦就查明了真相,还有能力接二连三的杀人?
晏终揉了揉额角,这件案子越来越复杂了,钱世浩的恶行,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出现在大众眼前,必须得严查彻查。
手机一直在响,警局现在人仰马翻,特办处也需要他回去进行人员整合,身上的担子渐渐压住了晏终,他需得挺直腰板,才能够保持清明。
网上的信息在爆炸式增长,无数公众号、营销号都在转发这件事,评论以万为计,一时间成为最近的爆炸新闻。
警局在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收到了来自各个渠道的举报信,全部都是要求彻查钱世浩。郑局当机立断,直接在网上宣布成立特办处的消息,并承诺一定会肃清宁城风气,不让受害者含冤。还提出,有相关线索可以联系警局特办处,如果确实信息正确有用,还会给予一定奖金鼓励。这才算是安抚好了网上激动的人民群众。
晏终回去之后,立刻就被郑局叫进了办公室里。
“钱世浩这件案子被思顾问列入重点观察对象里了,省局安排特办处查办,思顾问作为暗中负责人,你作为表面负责人,顺藤摸瓜,一定找出钱世浩的破绽。”
晏终稍微思索了会儿,“钱世浩涉及的非法勾当是和三年前的案子有关系吗?”
郑局点点头,晏终又问道,“三年前思顾问彻查宁城省黑恶势力,基点就在宁城市?”
郑局摇了摇头,“是也不是,思顾问身份特殊,三年前警局的局长也不是我,我也只是从省局那边听到过一点信息。
思顾问一直在开城市,而宁城省的黑恶势力大本营在宁城市,出于她本人的意愿和省局的综合考虑,思顾问也只是远程联系咱们这边的警局,一直到最后一次双方对峙前期,那个时候对方应该已经知道了有人一直在针对他们,就迅速的给出了反击。
思顾问悄然来到宁城市,省局那边原想着外呼里应,彻底斩断黑恶势力的爪牙,却没想到中途出现了意外,思顾问也被暗中绑走。
到最后,思顾问被找到的时候陷入深度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而参与这件案子的其他警员暗线,也几乎都在那场对峙中死去,要么就干脆单方面断了联系,谁也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自那以后,宁城人人自危,风声鹤唳了好些天。
再后来你也就都知道了。”
晏终不禁想,当年的小顾问,也是个小结巴吗?那样一个单薄又柔软的人,是怎么面对人心险恶的呢?
他又觉得奇怪,为什么绑走了她却又把她放了回来,依照着那些人的性子,不把小顾问活剐了都算是轻的。
他想要知道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现在关于三年前的案卷还存着档吗?”
郑局:“存着呢,这么多名烈士,怎么能不好好保存。不过所有的档案全部都在省局那边,调阅权限很高,应该是以防万一,以我这个职位都不太行。”
晏终表示自己理解,“现在这起案子一旦涉及到当年,省局不会坐以待毙,当年思顾问就已经被暴露在敌人眼前了,眼下最重要的还算是得保护她的安全,郑局,您不是说过的吗,我给顾问当二十四小时保镖。”
相较于晏终眼里的明晃晃的跃跃欲试,郑局心里很纳闷,“你这臭小子憋着什么坏呢?上次突然过来找我问林筝的事我就觉得奇怪,你是怎么跟人家扯上关系的?”
晏终眼里带着严肃,语调非常正式,“郑局,瞎说什么话,我们人民公仆一切为了人民服务,你想想看,保护顾问不受到危险,咱们才能够彻底清除宁城滋生的黑暗,这样才能够还宁城人民一个风清日明的朗朗乾坤!”
郑局这么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心想着晏终这张嘴,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他不该来当警察,应该去当律师,保准辩一场赢一场。
心里想着,嘴里却嚷嚷着,“行了行了,知道你一心向党,心系祖国,这件事会和省局还有顾问商量的,你先去调查那个钱世浩还有吴江旦去,他们俩一个比一个藏得深。”
“知道了知道了,郑局千万别忘了问!”
晏终临关门之前还特意又回了头,“郑局别说是我提的啊!”
郑局没想到他还有个马后炮,茶都差点呛出来,“再不走我马上告诉顾问!我当着她的面说你要给她当二十四小时保镖!”
晏终果然马上闪人,郑局食指刮了刮下巴,总不会晏终是那种心思吧?晏终也没见谈过女朋友,是不是......
“晏队,晏队!不好了,网上突然爆出来一条钱世浩性.虐待的视频,流传速度太广了,没能拦截下来!”
邓宽向晏终高举着手,晏终走过去,看向邓宽的屏幕。
光亮的室内,一个男性赤裸的躺在红色的床上,看着年纪不大,双手双脚被束缚着,他不断地挣扎,可是没有用,嘴巴被封着,手腕被磨得破皮,挣扎的猛烈,这一看就不是自愿的。
男人并没有离开画面,他套着衣服,房间似乎又有人进来了,对着套衣服的男人问,“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