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离早有准备，手腕一抖，古剑趁势出鞘，剑光如白龙乍现，瞬息间横亘身前，将那如彗星般袭来的一点寒光抵住。旋即振臂一掀，火星四溅之间将刺来的长剑撩开。
手掌一翻，五指弹动间真气贯通经脉迸射而出，如无形飞箭，向着来者的两眼、喉头等各处要害刺去。
公冶离此时亦是看清了来者的相貌，眉目沧桑，看着有些年纪，料想便是落苍剑派那位一百二十多岁的脱胎祖师了。
真气凛冽，还未接触便有一股致命的威胁令老者汗毛炸起。他闭上双眼，手中剑花狂放，似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公冶离的真气较得粉碎。
然而，这一瞬间，公冶离手中古剑刺出，似羚羊挂角，时机、精准度皆是妙到了极点，一剑便点破了老者剑招的空处。
剑尖一挑，老者痛呼一声，胸口已是被点开了一个血洞。
老者还未反应过来，那个戴着面具的怪客便已欺身上前，也没有用剑。
手掌一抬，仿佛要将天地都托举起来，光线为之昏暗、神识为之战栗。翻掌一压，仿佛万事万物都瞬间坍塌到了掌心方寸间，向着老者的天灵盖压来。
仓促之间，老者本能抬手抵抗，横臂护住颅顶。
嘭！
一掌落下，沛然大力压住，磅礴劲力贯通四体，直接将老者浑身上下筋骨都震得酥麻，双腿一软，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双膝触底，身下石砖也生生炸开。
论力气，公冶离实则还差了这个踏足脱胎积年的老家伙一分，奈何他的真气上乘，凝练为劲力后的爆发力更是恐怖。
一剑、一掌，两招间将自身武功的优势彻底展现，也便一举奠定了胜局。
公冶离手中古剑抵在了老者的喉头软骨前，压着嗓子道：“文宁公遗藏在何处？”
他虽压低了嗓音，但音色却没有多大变化，听得出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老者听着这声音，心中震撼，旋即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颤颤巍巍道：“你、你是……”
公冶离手腕一抖，在老者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莫要废话。”
老者眼底闪过一抹畏惧。
脱胎宗师，位列武道顶点之人，自是或多或少知悉了红尘之外的消息。
也正因如此，应对疑似红尘之外的“仙人”，心中总是不自觉地矮了一头。
老者道：“什么文宁公遗藏？”
公冶离叹道：“装傻充愣，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说话间，公冶离长剑前递，就要直接扎穿老者的脖颈。
老者忙道：“可是文宁公遗物？”
“在何处？”
老者道：“就在老夫寝室内。”
“走罢，取来。”
老者作为落苍剑派唯一的脱胎宗师，其住所就在祖师堂旁，屋内布置倒是格雅朴素。
公冶离虽然技高人胆大，但也没有莽撞，入屋后便以真气封住了老者体内的经脉，令他一身磅礴内气凝固住，内气武功就此被废去。
公冶离缴了他的兵器，也便放了他自由。
他坐在太师椅上，随手拿起了桌上的《文宁公传》翻看了起来。
“将东西取来。”
老者瞧着面具怪客肆意妄为的模样，敢怒不敢言，应了一声后，便挪动书柜上的机栝，显出一个暗格来。
公冶离翻看了两页《文宁公传》后，便没了兴致。
这书他在模拟中早就看过了。
此书之所以能入眼，究其原因在于书的作者笔名为“灵柳先生”。
灵柳先生，本名“柳晋灵”，此人还有另一个身份，那便是定尘宗的开派祖师。
在开创定尘八脉以前，定尘祖师曾游历天下，著书立传，以“灵柳先生”的笔名写成了一部《灵柳文集》传世。
在定尘祖师之前，苍梧书院在文宁公的领导下盛极一时，只可惜伴随着文宁公的逝世，苍梧书院也落寞了。
定尘祖师写下《文宁公传》，言说是要理清世人有关文宁公的种种神话。
譬如，文宁公本名“陈永宁”，寒门出身，自幼聪慧，因机缘巧合开启紫府，故而有了超人一等的能耐，加之本身勤奋好学，也就渐渐成了那个时代的文坛领袖、为天下文人共举……
文宁公开启紫府，并且将这种现象记录流传了下来，因此，定尘祖师将之立为“武道奠基者”。
不过，定尘祖师本意是为文宁公正名，不曾想一番操作下来，反倒让后世对文宁公越发浮想联翩了。
毕竟，定尘祖师本身，那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两位人物之间似乎有着若有若如的关系，那说不定都是神仙中人呢？
这本《文宁公传》就摆在寝室的桌上，看来老者平日里没少翻阅。
思量间，老者已是将一枚玉球自暗格中取出，面色复杂地递给了公冶离。
公冶离接过玉球，眉头微皱：“还有一柄剑呢？”
老者道：“曾祖当年只传下了这枚文星玉球。文宁公的宝剑，我等不曾听说过。”
公冶离捏着玉球，就感到其内有一道道清凉气息涌现，顺着手臂灌入了紫府之中，令他头脑清醒，神识的运转都顺畅了许多。
这玉球……竟然可以促进神识修行？
果真是仙道宝物！
公冶离试探着运转真气，玉球吸收了真气后，竟然散发出莹莹光芒，一个个蝇头小字自上映照出来，在公冶离眼前徐徐展开。
老者呼吸一滞，瞪大了眼睛，仔细瞧着玉球映照的文字。
落苍剑派掌门一脉传承至今七代，但也就开派祖师自这文星玉球之中悟出了一门剑法，并以此为根基，开创了如今偌大的门派。
自落苍剑派开派祖师之后，近三百年，落苍剑派的历代脱胎宗师都将心血沉溺于玉球，却也一无所获。
而现在，老者有机会窥见玉球真容！
不过，文字方才浮现一点轮廓，公冶离便停下了真气运转，玉球也就恢复了正常。
老者眉头微皱，面上闪过一抹困惑，瞧了面具怪客一眼，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一股悲凉将心间充塞。
虽然方才之瞧见了一点断章残句，但……他一个字都不认得！
疑似仙人奇功当前，他却看不懂！
这是何等的憋屈？
公冶离将玉球收了起来，道：“你家先祖从何处寻来此物的？”
老者目光闪烁：“这……”
“嗯？”
老者忙道：“仙师息怒，我……我带您去便是。”
公冶离缓缓道：“眼下夜深人静，你可莫要闹出什么动静来，不然，刀剑无眼。”
“是是是，仙师请。”
“且慢。”
老者道：“仙师有何吩咐？”
公冶离指了指老者那沾染了血污的衣襟：“披件外衣再出门罢。”
老者讪讪一笑，当下取来一件大氅披上，将身上狼狈的痕迹罩住。
公冶离那一剑虽然厉害，但到底是外伤。以脱胎武者对肉身的把控，封住伤势并非什么难事。
大氅一罩，从外表来看，倒也看不出老者是经历了一场大战的样子。
老者带着公冶离从祖师堂所在的院子出去，在落苍剑派内穿行起来。
深夜，门派弟子、长老大多歇息了，再加上老者的居所本就位于落苍剑派的僻静处，一路也就没有遇上什么人。
从后山山门出去，沿着山路小径行走，很快便进入了密林之中。
不过，正走着，远处林中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公冶离与老者默契地一跃而起，无声无息间落在了一旁的树上。
没多久，便看到两道身影自林中走了出来，二人交谈不断。
“秀英，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近来可还好？”
“少羽哥哥，我此番是偷跑出来的，上次文曲大祭之事将父王气坏了，近来我的禁足方才解开，但若是长时间离开军营，只怕又要惹得父王兴师问罪了！”
“唉，你我两厢情悦，我黄少羽也是名门之后，他怎就不乐意你我交往呢……”
“父王对江湖人有成见。”
“成见？我落苍剑派得文星传承，可谓仙人之后，除了定尘宗，天底下还有哪个门派有这等渊源？”
“文宁公是仙人吗？”
“当然。我爹同我闲聊时说过，爷爷手上就有文星玉球，妙用无穷。只可惜，爷爷将之珍藏着，就连我爹也只能偶尔使用。”
“好厉害。只可惜我无缘得见仙人宝贝了。”
“哈！这算什么，到时候我爹拿了玉球，我借来给你看看！”
“少羽哥哥，你真好……”
……
树上，老者气不打一处来，终于忍不住了，一跃而下，直接将那少年抓了起来。
少年满脸惶恐：“爷爷！您怎在此？！”
老者没有说话，而是冷冷瞧着一旁的少女：“年纪不小，心机倒是深重！贪图文星玉球？你爹若是有能耐，让他自个儿来取。让你一个女娃娃来蛊惑人心，上不得台面！滚！”
少女面色苍白，战战兢兢：“是，多谢前辈饶命！”
语罢，匆匆而去。
老者这时将目光放在了少年身上：“不成器的东西，就你这怂包模样，还想着人家倾慕与你？去找你爹，将此间的话同他一一道来，老夫回去再收拾你！滚！”
少年还想说话，老者抬手两巴掌，即便被封住内气、劲力，老者两掌落下，还是让少年淤青，渐渐肿胀起来。
“还不快滚？”
少年两眼含泪，啜泣间往崆梧山方向奔去。
老者瞧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心下一叹。
这少年乃是他黄家的独根，平日里就受尽了万千宠爱，如今看来，反倒是祸事。
现如今，文星玉球可是有主了。
但愿方才的少年、少女的一席话没有被有心之人听进去。
公冶离瞧着这一幕，面上却是若有所思。
模拟中，落苍剑派被灭门后，少女身死，少年不知所踪，莫非跟这文星玉球有关？
老者这时转身，对着公冶离行了一礼：“小儿戏言，还望仙师见谅。”
公冶离随意道：“接着带路罢。”
“是。”
老者松了口气，旋即带着公冶离在山间行走。
不多时，他忽然间一头转入了密林之中。
公冶离紧随其后，片刻后，便到了一处悬崖脚下。崖壁陡峭，其上怪石嶙峋，有藤条、树根攀援其上。
公冶离举目望去，就看到距离地面约莫十余丈的悬崖上，藤条垂落，杂枝横生，隐约显现出一个洞穴的轮廓。
“你走前头。”
“是。”
二人踩着悬崖上数个凸起的石块，数息功夫便到了洞穴中。
“此间便是文星玉球的出处。”
洞穴内仅有石桌、石床，石床边的地上则堆积着一些已然腐朽破败的人骨。有几根骨头碎裂，看样子是被人不小心踩断了。
公冶离瞧着那一堆人骨，皱眉道：“这是？”
老者道：“曾祖当年便是在此间寻见了文星玉球。据说，当时有一具白骨躺在石床上，玉球就在这白骨的手上。”
公冶离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如若这白骨真是文宁公的尸骸，如若那少女果真与文宁公有旧交……
瞧见尸骸遭人这般亵渎，落苍剑派遭人大开杀戒、屠灭满门也就合乎情理了。
这落苍剑派的开派祖师也是不厚道，得了人机缘，还糟践人的尸骨。这品性……实在让人一言难尽。
公冶离在洞穴内四下观察，仅在石壁上瞧见了一点已然模糊的道文。
“玲珑会劫遇……甲子梦……啧……”
道文模糊，仅有一点断句残篇，只根据平仄勉强判断这约莫是一首诗篇。
公冶离摇了摇头。
说来也是，此间若真有别的什么宝贝，也早该被落苍剑派的人搬空了。
一番搜寻，一无所获，公冶离便没有再与老者纠缠，直接扬长而去。
落苍剑派兴许还有别的秘密，不过，眼下将文星玉球拿到手便够了。
将来那少女降临北岭时，公冶离还是要回来的，届时再探究一番也无妨。
离开了崆梧山，公冶离在林中寻了处空地，取出了文星玉球。
真气催动，文星玉球内渐渐有光芒映射出来，一个个道文光字浮现，在玉球之上凝现出一篇文章。
“《七心洞窍真法》……”
“原来是一部仙道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