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五 天边的云

“那扇门没有关上,却困住了十二岁的我。

为什么我抓不住你?为什么痛苦侵袭……

岁月漫长,不饶人地刺伤回忆的心。

而我,在痛苦里思索曾经的美好,然后,一直思念你。”

…………

在钟云的八岁开始,她鲜少见到自己的父母。

十一岁那一年,她的父亲死了。

那副高大的身躯,最后烧成了一把灰。落在风里,了无痕迹。

那一天的风,偏偏格外的大。大到她只能眯着眼,大到她连面前母亲的脸,都看不清了。

“从今以后,对你不起。”

母亲撒落了骨灰,竟然连一丝念想都没有留下。

她的眼泪,犹如狂风暴雨,骤然来袭。

痛苦在疯狂呐喊,而母亲的身影渐渐灰暗。

母亲回头,逆光里,看不清她的脸。阳光透过她的眼泪,照出了脸颊的泪痕。

她忍着哭腔,但是眼泪却没有止住声音。

母亲说,她在看着自己说:“对不起,姣姣……”

那一天的阳光灿烂,可母亲的生活却在那一天消散。

母亲与自己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太阳。

钟云再也看不见母亲身上温柔的颜色,温暖的笑脸。

她别扭地移开视线,她抬头看向太阳,天真地想,阳光会晒干眼泪的吧。

哐当一声,母亲没有出声地晕倒在风起的世界里。

起风了,她的发丝凌乱脸颊。她的思绪也想父亲的离去一样,最终变成了无。

之后,钟云的母亲,生病住院。

事情接踵而来,让她懵懂的不知道在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

失去父亲的痛苦还未完全走出,母亲也陷入了忘记自己的情况。

那个时候的她还很小,不知道时间总是这么短暂。可是那个时候的她却又不小,已然感受到了死与生。

遥远的天上星,她在祈求愿望的视线。

“拜托让妈妈的病好起了,我宁愿自己去承受这些,哪怕是痛苦,哪怕用我的生命,承受一切。”

钟云趴在玻璃窗边,一遍又一遍地许下心中的愿望。

直到黑夜漆黑到只剩下一条长长的走廊,林烨朝她走来。

在林烨她的眼里,钟云看见了悲伤的痕迹。

她低下头,往后再也不要向星星许愿了。

*

曾经回到故乡,她得到了属于母亲的东西。

当她看着母亲不知何时写下的日记,钟云竟几度哽咽。

母亲的字迹断断续续,她那时忍着痛苦,用着颤抖的手写下了这些间断的篇章。

x年x月x日

我刚才明明在另外一个地方,醒来却在治疗。

姣姣呢?

你在哪里?

…………

x年x月x日

姣姣消失在我的眼前,我触碰不到她。

姣姣,你要去哪里?

妈妈还想陪着你。

…………

x年x月x日

姣姣,我不能照顾你。妈妈好难过……

姣姣,对不起。

…………

x年x月x日

姣姣,我记不住你……

………

日记的最后一篇,凌乱而痛苦的写下了四个字:

姣姣,是谁?

…………

之后的日子里,偶尔清醒的母亲发现了不同。

她开始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因为钟云父亲的死去,她在之后受到了打击与工作的惊吓。所以母亲生病了,她竟然已经认不出自己唯一的孩子——姣姣。

姣姣是钟云,是自己女儿的小名。

在她清醒之后,她努力过,但是没能一直保持清醒。

后来,她没有坚持下去,离开了。

某一天讨厌的下午,十二岁的钟云在医院静静地看着母亲离开的哪一间病房,白色的大门。

轻轻掩着门,没有关上的大门。

而那扇门,永远困住了她。

钟云瘫软无力地放下手中珍贵的笔记,情绪全被一字一句牵扯。

“姣姣!”

耳畔响起母亲的呼唤,在记忆里模糊却清晰的声音。

她回首,身后除去一片残阳,看不见她想要见到的人。

晚霞辉映,眼泪与风景。

风起,席卷回忆。童年的嬉戏声抓住了母亲的每一道呼唤。

她想触碰母亲的手掌,想依靠父亲的臂膀。

想要紧紧拥抱,想要抓住他们。

摊开手,一片荒芜。

她还想要呐喊,诉说所有的,命运的不公……

可是此刻,钟云更想喊出父母的名字。

钟云抬手捂住双眼,泪水偷偷钻出指缝。伤感的记忆划过,渐渐打湿袖口。

黏腻的湿润,它紧贴着皮肤。就像是自己多年以来,独自走过的岁月。

“母亲,如果记住我会反复折磨你,伤害你。那我宁愿你全都忘记……”

*

在所有事情结束之后,钟云尘埃落定。

时间没有停摆,普通的日子渐渐过去了一个月。

回到故乡之后,她在那里待上了半个月。离开的前一晚,她偶然之间发现了母亲清醒时留下的信。

母亲的信:

我们最爱的姣姣,对不起。

你是我们最爱的人,在你降临的时候,我们的整个世界都变得越发美好。

美好到世界全是你,全是幸福。

让幼小的你独自面对了现在发生的一切,妈妈对你感到很抱歉。

而妈妈现在的模样,更想向你道歉。

…………

明明那些痛苦,不应该经历的。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妈妈要陪伴着你,要照顾你。

妈妈想要留下,想要记住你。

……

我很爱你,只是妈妈面对现在的情况也无能为力。

为了我自己,我也拼命想要保持清醒。更为了能够陪伴你,我一直在与一切做抗争。

只是,对不起。我没有坚持下去。

没有我们的日子会变得很孤独,很煎熬。

它会变得痛苦,会让你忘却所有美好。

那样的痛苦,折磨你,也折磨着我们。

不要忘记,爸爸妈妈会在天空中看着你。

那样的距离,或许遥远,或许抓不住。

但是别担心,我们依旧会一直陪伴你。

把每一次星星的眨眼,当做我们的回应,当做我们的呼唤。

只要你记住我们,我们就会一直长存。爱也会一直存在。

姣姣,在往后的日子里,好好活下去吧。

别忘记,妈妈很爱你。

爸爸妈妈,也最爱你。

署名:姣姣。

这份信,通篇都是姣姣,写到最后,还是姣姣。

母亲的信,写到只有姣姣,写到忘记了自己。

“母亲,那你呢?”

无人陪伴的病房,永远禁闭的房门。失去爱人,忘记亲人。

那样难熬的日子,你怎么能也忘了自己?

看完信的钟云望向夜空。她凝望着夜空,望向月亮,望向星星,望向每一道能诉说的地方。

世界安宁,周遭空旷。

黑暗里的繁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繁星黑暗里闪耀,是不是在回答她的思念?让她解开长达多年的痛苦煎熬。

她有很多话想说的,原本。

此刻,她能释怀的。因为这份信,因为很多爱。

这份简短的,却又充满爱意的信。

让她知道了母亲对父亲的爱,也明白母亲对她的爱,更明白了父母的爱。

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会永远地记住。

这份超越世界美好的爱,也记住自己。

夜晚凉风吹起,吹开了她的发丝,吹回了她的思绪。

泪水从眼角滑落,是灰暗落进黑暗,亮光照进世界。

曾经在岁月里溜走的,在父母离世后被带走的。

所有的一切,最后还是会回来,就像父母始终的陪伴。

她以为秦家人死亡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救出了自己。

可是直到母亲的信被她发现,她才发现救出她的,不止是自己。

时隔多年,她记忆里无法去除的,无望失措的十二岁得到了解放。

钟云试着放下对她的禁锢,也试着解开精神窒息的束缚。

让自己,留住美好。

在之后,无法确定的漫长岁月里。

她将会自私地站在自己这里,从国家法律出发,永远惩罚罪恶的人。

让和平与美好,长存。

*

岁月昭昭,时光匆匆。

纵使已经过了许多个四季,但是钟云依旧努力地活着。

虽然钟云还是一个人独自生活着,可是经历了更多的事情后,钟云她明白,有很多人陪伴在她的身边。

像天边的云,虽一直更替,却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