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手纸

汉克斯站在露台的罗马柱旁,手中水晶杯里的波本威士忌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身后大厅的乐声隐约传来,却盖不住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1864年的拉菲。”范德比尔特晃着手中的酒杯站到他身旁,西装上的铁路徽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可惜醒酒时间不够,单宁还是太涩。”

汉克斯轻抿一口自己的酒:“好酒需要耐心。”

“就像你对那些中国佬的耐心?”范德比尔特突然话锋一转,灰蓝色的眼睛直视汉克斯,“过了一年,我以为你有所改变。”

汉克斯的手指在杯壁上收紧。远处喷泉的水声忽然变得很吵。

“我上周去了萨克拉门托,”范德比尔特用谈论天气的语气说,“党内都在议论,汉克斯律师对黄种人太过软弱。”他啜了一口红酒,“特别是你帮助那个华人小子收购矿场的事。”

“唐威依法纳税,还雇佣了三十个白人工人,解决了他们的就业。”汉克斯平静地说,“这难道不是我们共和党提倡的价值观?”

范德比尔特突然将半杯红酒倒入旁边的花盆:“知道为什么加州人讨厌华人吗?他们就像这变质的醋,永远无法真正融入我们的社会。”

他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而你,居然想让他们获得公民权?”

夜风拂过露台,带来远处玫瑰园的香气。汉克斯想起唐威上个月在矿区救下的那个爱尔兰孩子——那孩子现在在唐人街学校学中文。

“中央太平洋铁路每根枕木下都躺着华工的尸体,”汉克斯转动着酒杯,“没有他们,美国人现在还在坐马车横穿大陆。”

范德比尔特的脸色阴沉下来:“《排华法案》是全美两党的共识。你这种态度...”他凑近一步,红酒的气息喷在汉克斯脸上,“会让我们失去加州的选票。”

“或者赢得未来的选票。”汉克斯迎上他的目光,“华人社区在壮大,他们终将获得投票权。”

“在那之前,你会先失去党内的支持。”范德比尔特冷笑,“这届选举你别参选了。”

他拍拍汉克斯的肩,力道大得像在掸灰尘,“等想清楚立场再说。”

喷泉突然变换了水花模式,水声哗然。汉克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咙被烈酒烧得发痛。

露台门突然被推开,一名女士探头喊道:“先生们,切蛋糕了!”

范德比尔特挤出一个社交微笑:“就来。”等门重新关上,他压低声音:“给你两周时间重新考虑。否则...”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花盆里被红酒浇灌的植物,“有些花草,不适合加州的土壤。”

汉克斯望向露台下方的花园。月光中,几株唐人街常见的白茶花在角落里静静绽放——那是唐威去年送给他的礼物。

他推门走进喧嚣的酒会,将范德比尔特和那盆被红酒毁掉的花草一起留在露台上。乐声骤然变大,掩盖了身后水晶杯被摔碎的清脆声响。

......

酒会还在继续,似乎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刚才厢房内的那场争吵。

汉克斯面色如常的和宾客们交谈,他的视线撇了一眼不远处的范德比尔特。

这位加州共和党的大佬正在和一群贵妇交谈,就在他准备说出自己酝酿已久的一个笑话时,汉克斯注意到他的嘴角抽了抽。

“抱歉。”

范德比尔特道了一声歉,把酒杯扔给了旁边的侍者,捂着肚子就上了二楼。

当男士洗手间的鎏金大门杯推开时,他感觉自己肠子仿佛绞成一团。

该死的生蚝,他早该知道自己不该碰这些穷鬼才会吃的东西。

洗手间空无一人,大理石墙面将他的脚步声放大成回音。他选了最里面的隔间,刚锁上门,腹部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当一切终于结束,范德比尔特伸手去扯墙上的卫生纸卷,却摸了个空。

他抬头一看,金属架上空空如也。

“该死!”他捶了下隔间板,声音在空旷的洗手间里格外响亮。墙上的电灯忽明忽暗,在他汗湿的额头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有人吗?”范德比尔特喊道,“洗手间没纸了!”

没有回应。只有水管深处传来的诡异滴水声。他又等了五分钟,屁股都有一股嗖嗖的凉意。

“侍应生!该死的,来个活人!”他扯开领结,昂贵的丝绸料子在他手里皱成一团。

终于,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刻意踮着脚走路。

范德比尔特松了口气,“把纸从下面塞进来。”

来人没有动,隔间外的人沉默得可怕。

隔间门下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但不是酒店侍者的款式。一张折成方块的报纸从门缝塞进来。

范德比尔特一把抓过,却在展开时僵住了——这是今天的《旧金山纪事报》,头版正是他安排刊登的批评汉克斯与华人过分亲密的报道。

“你聋了吗?”范德比尔特捶了下门,“我要卫生纸!”

门外传来轻笑,然后是字正腔圆的英语:“范德比尔特先生,您刚才在酒会上说,华人还不如手纸有用。”

隔间门锁‘咔嗒’一声弹开。站在门外的是个华人侍者,瘦高个子,手里没有纸巾,只有一根麻绳。

他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

范德比尔特裤子还堆在脚踝,狼狈地想站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

“太平洋铁路公司董事,加州共和党领袖。”侍者慢条斯理地将绳子两端绕在手上绷直,

“您最喜欢在俱乐部说,每赶走一个华人,就多一个白人工人的工作机会。”

绳子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浸过什么液体。范德比尔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玩笑。他猛地提起裤子,却被自己的皮带绊住。

“保安!救——”

绳子如毒蛇般缠上他的脖颈。范德比尔特闻到麻绳上的桐油味混着血腥气——这根绳子已经勒死过别人。

“现在您需要手纸吗?”侍者在他耳边轻声问,同时膝盖顶住他的后背。绳子深深勒进颈肉,范德比尔特的指甲在侍者手臂上抓出血痕,却无法撼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