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清洗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都板街的灯笼忽然灭了一半。

张铁骨蹲在烟馆后巷的阴影里,指尖摩挲着斧刃。身旁的小弟递来一块湿布,他摇摇头,反而往脸上抹了把煤灰——今夜杀人,不见血光。

二楼窗口亮着灯,林叔公的金牙在烛光下时隐时现。老头正哼着粤曲清点账本,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

他手边摆着个紫檀木盒,新到的福寿膏散发着甜腻的腥气。

“动手。”

斧头手们像壁虎般贴着墙爬上二楼。最前面的阿炳用刀尖挑开窗栓,木窗‘吱呀’一声轻响——

林叔公猛地抬头,金牙闪过寒光:“谁?“

回答他的是一把劈面而来的斧头。

“咔嚓!”

斧刃深深楔入天灵盖。林叔公的瞳孔骤然放大,算盘珠子崩飞出去,在血泊里滴溜溜打转。

张铁骨跨过尸体,从老头僵直的手指间抽出账本,蘸着血在‘林寿山’的名字上打了个叉。

窗外忽然传来夜枭啼叫。张铁骨吹熄蜡烛,烟馆陷入黑暗的刹那,远处赵二爷私宅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赵二爷是被狗吠惊醒的。

他骂骂咧咧地推开小妾,赤脚踩在波斯地毯上。

床头的柯尔特手枪泛着冷光——这是意大利人送的‘诚意’,枪柄上还刻着黑手党的骷髅徽记。

“老爷……”小妾迷迷糊糊去拽他衣角。

“睡你的!”赵二爷甩开手,刚摸到枪柄,雕花窗突然无声滑开。

陈晚蹲在窗台上,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嘘——’

赵二爷的枪还没抬起,咽喉就多了道红线。血喷在纱帐上,像幅写意的红梅图。小妾的尖叫还没出口,就被陈晚一记手刀劈晕。

陈晚甩了甩短刀,从赵二爷枕头下摸出封信。火漆印上是安良堂的龙纹——这家伙果然有在吃里扒外。

她刚跃出窗口,赵二爷养的狼狗突然扑来。陈晚反手一刀扎进狗眼,畜生呜咽着滚下台阶。这声动静惊动了隔壁赌档的看门人,灯笼立刻朝这边晃来。

陈晚轻笑一声,消失在屋脊的阴影里。

......

唐威站在总商会顶楼,看着都板街各处陆续腾起火苗。

先是林叔公的烟馆——囤积的福寿膏遇火即燃,黑烟里飘着诡异的甜香;接着是赵二爷的私宅,意大利人送的丝绸窗帘烧得噼啪作响;最后是疤脸刘的赌档,赌桌牌九在烈焰中卷曲成灰。

房门被推开,胳膊上缠着纱布的纱布的陈晚走了进来,

“你受伤了?”唐威问道。

“小伤,无碍。”即便作为致公堂的新任话事人,陈晚说什么都要亲自参加这次行动。

“都解决了?”

“还差一个。”

唐威知道陈晚指的是谁,从头到尾这家伙都隐藏在幕后,却是整个事件中获利最大的一个——圣加布里埃尔铜矿的拥有者,马修斯特里泽盖。

唐威望向远处——诺布山山腰间的豪宅就像一只巨兽俯视着脚下的蝼蚁。

.......

诺布山的雾气像一条条惨白的手臂,缠绕着斯特里泽盖庄园的铸铁围栏。

唐威站在山脚的橡树阴影里,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血花——那是他刚才拧断庄园暗哨脖子时沾上的。

“你确定也要动手?”陈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穿着侍女的白围裙,发髻盘得一丝不苟,腰间却藏着三把淬毒的银针。

许是看见别人动手自己手痒的缘故,唐威觉得亲自参加今晚的这场收官活动。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鎏金怀表,

“还有三分分钟。”他‘咔嗒’合上怀表,“守卫换岗间隙有一分二十秒的空档,我们利用这个机会进去。”

陈晚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如果失败——”

“那就失败,”唐威摘下帽子,露出染成棕色的假发和黏着络腮胡的下巴,“但今晚,特里泽盖必须死。”

宴会厅里,水晶吊灯将猩红地毯照得如同血池。

马修斯特里泽盖举着酒杯,正与洛瑞探长碰杯。爱尔兰人麦格雷站在一旁,嘴角的刀疤在灯光下泛着红光。

“为这次的行动完美完成干杯!”麦格雷首先举杯,“从明天起,圣加布里埃尔矿就彻底属于特里泽盖先生了!“

洛瑞探长抿了口酒:“范德比尔特议员让我向特里泽盖先生转达谢意——有了这次华工闹事,党在加州的中期选举肯定更有把握。”

特里泽盖举杯回敬,却是一脸惋惜模样,“那些华工做活还是卖力的,只怕是以后再难招到这么一批旷工了。”

“不用担心!“麦格雷的络腮胡上沾着威士忌,“华工就像野草,烧了一茬又一茬,是取之不尽的东西,哈哈——咳咳“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酒杯“当啷“掉在地上。

麦格雷突然抓住喉咙,像条离水的鱼般从椅子上弹起来。他的眼球凸出,嘴角渗出黑血,打翻了整张餐桌。

“下毒!”洛瑞探长猛地拔枪

但话音刚落,他却发现自己右手麻痹了。他同样捂住喉咙,脸色发紫地跪倒在地

“有刺客!”

一声尖锐的警报划破宴会的喧嚣,酒杯砸落在地,水晶吊灯剧烈摇晃,将破碎的光影投在惊慌失措的宾客脸上。

保镖们迅速拔枪,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却只看到四散奔逃的侍者和打翻的银质餐具——凶手仿佛凭空消失了。

“护送特里泽盖先生上楼!”保镖队长厉声喝道,四名壮汉立刻围成人墙,将脸色惨白的斯特里泽盖护在中央,迅速向二楼撤退。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开始。

皮鞋踩在猩红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特里泽盖的金丝眼镜歪斜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死死攥着一份染血的文件。

那是他刚刚从保险柜里取出的铜矿契约,上面还沾着血迹

“该死……到底是谁?!”他低声咒骂,喉咙因恐惧而发紧。

保镖们警惕地扫视着走廊两侧的阴影,手中的柯尔特左轮枪随时准备开火。可整条走廊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

“砰——!”

突然,二楼尽头的一扇房门猛地关上,仿佛被一阵无形的风推动。保镖们瞬间举枪瞄准,可门后却空无一人。

“检查房间!”队长咬牙下令。

两名保镖踹开门,枪口在黑暗中左右扫动,可房间里只有随风飘动的窗帘和一张空荡荡的床。

“没人……”

话音未落,走廊的电灯突然一盏接一盏地熄灭,黑暗如潮水般吞噬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