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打成一片,洛州同样打得火热。
洛阳城,安喜门。
魏国征募的步兵,冒死推着飞云梯向城头靠,被弩箭与炮石陆续攻击。
一名步兵呐喊着攀上飞云梯,正要登城,被一叉竿捅了下去;
一名步兵仰面攀爬,城头突然撒了一把糠秕灰,步兵迷了眼,被一枪刺落;
一名步兵跃起,迎面泼来滚烫的金汁,步兵惨叫着落地。
有幸冲上城头的步兵,刀枪抡得虎虎生威,却被层层叠叠的神策军赶了下去。
尸骸遍野,处处血污,安喜门前成了人间地狱。
魏国大将军王石庆宗冷冷地看着端坐中军帐的太子石庆徐,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位胞弟是那么可恨。
要不是石庆徐给出压力,石庆宗本想徐徐图之,战况也不会那么惨烈。
石庆徐年轻的面容,闪过一丝轻浮的笑意:“兄长,你麾下这些兵马,好像也不太行啊!”
石庆宗不软不硬地接了一句:“陛下亲临也没打下洛阳。”
石庆徐的笑容一滞。
嘲讽石庆宗无能没事,嘲讽石碌山无能可是天大的事。
别以为老父宠幼子,就可以肆无忌惮挑战底线了。
父爱如山,有时候是那镇压孙猴子的五指山。
石碌山没打下洛阳是铁一般的事实。
“大将军王,孤觉得你应该身先士卒破了安喜门,以洛阳城庆陛下五十寿诞。”
石庆徐阴阳怪气地开口。
石庆宗缓缓开口:“殿下刚才喝的,应该不是假酒吧?骑兵攻城,得喝了多少才敢说这话?”
“是不是丰朝给了殿下什么好处?”
“如果要取臣头颅,向陛下讨一道诏书即可,以陛下对太子的宠爱,想来不会拒绝吧?”
话音刚落,中军帐呈现剑拔弩张之势。
石庆宗的话,直陈石庆徐让他送死的意图,引申为石庆徐与丰朝勾结,有意削弱魏国实力。
即便石庆徐身为太子,到了军中能获得一些墙头草投效,还是比不过石庆徐这些年的战功赫赫,军中将士多数认石庆宗这个大将军王。
所以,即便石庆徐身为太子,也不能过分逼迫石庆宗,唯恐石庆宗拔刀相向。
石庆徐立刻堆出笑容:“兄长说哪里话?孤不过是想再目睹兄长的凛凛威风而已,倒是忽略了骑兵夺城的难处。”
魏国兵马继续攻城。
洛阳城北面偏西的龙光门洞开,左神策军五千骑杀出,向安喜门冲来。
石庆徐眼里含笑:“想不到神策军还敢出城应战,果然不愧是丰朝最后的生力军。”
石庆宗没有磨嘴皮子,只是下令副将薛大虫率一万骑迎战。
即便再与胞兄不对付,石庆徐也得承认他的征战能力,看到石庆宗以万骑应对左神策军五千骑,不禁微微惊讶。
魏国就是以骑兵起家,就是左神策军越骑再精锐,也不至于需要二对一吧?
薛大虫率七千骑正面冲撞,另外三千骑放风筝一般在侧翼以角弓弩干扰。
这一手应对,石庆徐看得直点头。
哪怕他没亲自带过兵,也知道侧翼干扰的重要性。
骑兵正面相逢,一片人仰马翻。
两名骑兵对捅,一起滚落尘埃;
战马相互冲撞,连人带马一起摔倒。
论彪悍程度,谁也不虚谁,就连薛大虫都受了几处伤,腰间甲衣破裂,鲜血渗了出来。
甚至,连石庆徐这种门外汉都看得出来,同等兵力下,魏国铁骑的战斗力竟然略低于左神策军越骑!
这也印证了石庆宗的先见之明。
可惜,胞兄越厉害,自己屁股上的椅子越发坐不稳。
眼见薛大虫率领的人马就要被左神策军压制,游走侧应的三千骑当即拦腰一刀,生生撞开一条道路。
薛大虫奋起余勇,率部对左神策军被切割的兵马穷追猛打,终于将左神策军的兵马打退。
战损统计:左神策军伤亡三千,魏国铁骑损伤五千。
虽然魏国可以老脸厚皮地吹嘘“不亚于神策军”,但差距在每个人心中。
左神策军越骑只是退走,不是溃败。
左神策军不是每一部分都那么精锐,但敢跟魏国野战的,必定真精锐。
魏国要不是仗着兵马数量众多,根本没法跟左神策军越骑硬碰硬。
这还是三千具角弓弩在侧翼呼应了,如果没有充足的角弓弩,搞不好薛大虫还会战败。
这也是上元天子一直把持着左神策军的缘故。
这也能看出,以前的左神策军应对魏国从未尽全力,养虎为患了。
“兄长的角弓弩不少啊!”
石庆徐如沐春风地笑了。
要是自己也搞到那么多弩弓,还怕什么左右神策军啊!
那时候,想灭谁就灭谁,杀进长安城,自己坐镇太极宫,敬爱的父亲坐镇大安宫,岂不美哉!
石庆宗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声,自己的关系、自己的交情,凭什么便宜石庆徐?
陪石庆宗下楚州交易的,全是他在外头悄然招募的人手,军中无人知道他的动向。
就连魏国皇帝石碌山,也只知道他转换角弓弩一事,并不知道他找的谁。
这年头,谁没有一点秘密,随时可能被人取而代之。
腰间突然一痛,石庆宗愕然回首,见亲兵满脸羞愧,当即一声惨笑。
“受死!”
薛大虫率残部突至,一刀砍了亲兵头颅,将石庆宗抱上马,率部冲出东北角,迅速折道南行。
石庆徐一声悲呼,眼角流下两行鳄鱼泪:“兄长!想不到你竟为奸人所害哇!来人,将这谋害大将军王的贼人尸首剁成肉酱!”
纵然魏国兵马不满又如何?
石庆宗在,他们还有效力的对象,即便诛了太子石庆徐也无所谓。
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失去了主心骨的兵将,一时很茫然。
虽然都知道大将军王石庆宗是被太子石庆徐所害,但是能怎么办呢?
把石庆徐宰了出气,之后呢?
石庆徐面容一整,亮出手中的虎符:“孤受陛下之命,接掌洛阳一线的兵力!”
“另外,孤自滑州、怀州、郑州带来了十万贯铜钱犒军,人人有份!”
三板斧亮出来,动荡的军心迅速安定下来。
当兵,可不就图那点饷钱吗?
什么大将军王,在叮当作响的铜钱面前,也就那样吧。
人心就是那么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