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电影宫回阿德隆凯宾斯基酒店的路上，栗娜一直絮絮叨叨抱怨着郑钱的鲁莽。
“——您不该冒冒失失去买几部短片！”
助理小姐忧心忡忡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算计道：“我们没带法务，没带足够专业的翻译，没有跟片商打交道的经验，不清楚这边争议解决的习惯或者方式……
没有制定过国内发行的策略，不清楚送审的规矩，译制的要求……没有提前在欧洲电影市场（EFM）注册交易资格并且缴纳相关费用，没有行业通行证我们就没有交易权限！
等一下，我们公司也没有《发行许可证》！
一般进出口资质都还没办下来，更不要提电影这种特殊商品了！短片虽然定位比较模糊，但这事儿不跟电影局报备，你是不想让《天才少女》上映了吗？”
她越分析越抓狂。
一股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充斥在小小的车厢里，简直要让所有人窒息。
夏安原本在旁边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红色小盒子里的短片金熊奖奖盘，察觉到栗娜焦躁的情绪后，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胳膊，转头看向郑钱。
“——你是有什么其他打算吗？”
她语气带着几分好奇，慢条斯理的分析道：
“就像娜娜说的，我们又没有资质，又没有自己的发行渠道，还没有熟悉的片商……买几部短片回来做什么？买回去也没有多少变现渠道吧……短片作品真正通过交易进入到像电视频道或航空公司这类市场播放的比例非常低……
还是说，你想把它们改拍成长片？如果只是单纯购买版权进行改编，不涉及公映或其他事项，倒也不需要考虑那么多规矩。而且如果单纯只购买国内版权，价格会更低。”
“我哪儿有那种神仙功夫改编这些东西。”
郑钱连连摆手，脑袋摇的拨浪鼓：“接下来几年我自己的片子都做不完，如果你感兴趣，我倒是可以交给你去做……我只是觉得，我们几个小小的独立电影人跟那些老奸巨猾的片商打交道，就算打包卖，也肯定会吃亏……还不如盘下来交给更专业的机构。”
他这个想法一出来，栗娜顿时恍然。
“——只是单纯倒个手？”她立刻猜到了老板的心思：“你想找谁？卡尔？需要我现在跟他们联系吗？”
卡尔是高盛给郑钱安排的临时专员，负责协调本地的一些资源。郑钱能调动的资源她很清楚，立刻想到了这一点。
老板无声的向助理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他们本来就是最灵通的情报商、最贪婪的交易者，做掮客，高盛是专业的。”停了停，他补充道：“稍后你跟卡尔联系的时候，可以告诉他，这几部短片的合集，能卖到十万以上，给他们百分之十的佣金，能卖到二十万以上，给他们百分之二十的佣金。以此类推，最高佣金可以给到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
栗娜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掐着手指算了一下：“意思是如果他们卖到五十万，能拿二十五万的佣金？”
“——短片卖不了那么多钱的。即便你这个是获奖片的合集。”
夏安虽然也被郑钱给出的高额佣金惊到了，但到底还存了几分理智：“况且，高盛有EFM的渠道吗？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个市场其实相当封闭的……”
“能不能卖那么多钱，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郑钱笑眯眯的伸了个懒腰：“高盛有没有欧洲电影市场的渠道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们肯定有奈飞的渠道……在买IP这件事上，互联网企业比欧罗巴的老钱们大方多了。老美量化宽松一启动，互联网的钱多的没地儿去，他们内部稍微勾搭一下，溢价买几部获奖片没有丝毫难度，上上下下都交代的过去……总要让他们给我把这趟差旅费赚回来！”
他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栗娜小小的翻了个白眼，表情却明显轻松了下去。
“——退一万步，”
郑钱接过夏安手中的奖盘，敲了敲，听着它叮叮咚咚的声音，愉快道：“如果高盛确实卖不掉，那我们就去找贾科长……他在欧洲电影市场这边路子熟，也有熟悉的片商，总好过我们几个生瓜蛋子被别人宰肥羊。”
说到底，郑钱并不指望靠着短片赚钱或者快速回笼资金。
短片只是他打开行业声望的一把钥匙，帮他提升专业电影人的形象，让他在国内与国际有些知名度——这年头，影视行业是为数不多可以用钱买到真正声望的领域。
至于短片领域的收入，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点零花钱。
汽车平稳的转进腓特烈大街，沿着施普雷河缓缓前行——离开电影宫后，郑钱没有让司机直接回酒店，而是绕着街区多转了一圈，没有冲奖压力在身，他顿时感觉轻松了很多，终于有心情打量这座华丽而阴冷的城市了。
“——我们还按照原计划去加州吗？”
栗娜翻着自己的小本本，突然抬头看了一眼郑钱，提醒道：“阿德隆酒店的房间预订到了十五号，今天才十一号……你要不要给自己放几天假？”
郑钱犹豫了一下。
他刚刚也在想，要不要提前几天去见马蒂·伯德，毕竟GGP后面的事情千头万绪，能打点提前量不是坏事。
“——你确实该给自己放几天假了，哪有你这样工作狂的艺术家……哪怕去隔壁的德瓦伦开开眼界呢？”夏安半开玩笑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郑钱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里。
栗娜就责怪的瞪了夏安一眼，给出了更正经的推荐：“——我们可以在柏林多玩两天，真正享受一下电影节。今年全球经济环境不好，所以电影节主办方也调低了票价，这边有很多主题单元的通票都打了七折甚至更多折扣。就像有个美食单元，去年70欧一张票，今年只要49欧……”
“一张电影票七十欧？他们怎么不去抢！”郑钱忍不住吐槽。
“今年是49欧。”栗娜纠正道：“而且这49欧不仅仅是可以看一部电影，还能在餐厅吃到专门提供的电影节菜单，非常划算了……”
——握你的左手，散落在我手中的是温柔~~
——嗡嗡~~
——When you're gone~~
三人的手机铃声几乎前后脚响了起来，几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面面相觑。
“——明天再讨论去哪儿玩的事情吧。”
夏安掂了掂手机，长吸了一口气：“这个点儿，国内那边应该已经反应过来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多准备几杯冰美。”
“这边儿不喝冰美，都喝真咖啡。”栗娜有气无力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