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胡陵

胡陵城外,寒风正劲。

刘季在夺取丰县后特意命人赶制、的大纛,此刻正被风鼓动得发出“猎猎”的巨响,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醒目。

刘季身披甲胄,一只脚随意而又充满力量地踩在一座高大攻城塔的粗糙横木上。

刘季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盯着远处胡陵城墙上那些在火光映照下不停晃动的守军黑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擂鼓!”

刘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风声,

“给方与县方向可能存在的援军,还有城里的守军们,都听个响亮的动静!”

兵不血刃地拿下故乡丰县,极大提振了士气,也让刘季的威望初步建立。

张逸看准时机,当即力劝刘季如今各地秦吏人心惶惶,观望不定,正该趁着沛县子弟兵这股初胜的锐气和高昂斗志一鼓作气,连续攻取周边城池,扩大战果。

胡陵、方与这两座互为犄角的县城,便是张逸深思熟虑后为刘季精心选定的下一个目标。

“咚!咚!”

命令一下,数面蒙着坚韧牛皮的巨大战鼓立时被膀大腰圆的士卒奋力擂响。

鼓声如同平地炸开的惊雷轰然扩散。

巨大的声浪震得胡陵城头那些勉强维持照明的火把明灭不定,火焰剧烈跳跃。

“沛公帐下先锋樊哙在此!”

樊哙标志性的大嗓门在战场上炸裂开来,站在阵前,声震四野:

“城上的守军听着,速速开门受降,否则,城破之时,便是尔等受死之日!”

刘季稳坐中军,目光沉稳地扫视整个战场,负责整体战局的统筹与把握,不断下达各种指令。

“曹中涓、周中涓,听我将令!”

刘季的声音清晰而有力,穿透鼓声和喊杀声,“命你二人所部,即刻开始攻城!”

曹参和周勃二人听到指令,轰然应诺。

随即,他们各自率领麾下步卒,肩扛着沉重的云梯,呐喊着冲向东门方向,发动了佯攻。

一时间,箭矢如蝗,从城头倾泻而下,发出尖锐的“咻咻”声,不断有士卒中箭倒下。

然而,佯攻部队的士卒们似乎并不急于真正登城,他们只是将云梯摇摇晃晃地虚搭在城墙边缘,并不奋力攀爬,同时却用尽全身力气齐声高喊,制造声势:

“先登胡陵者,赏钱百贯,官升三级!重重有赏!”

喊声震天,意在动摇守军心志。

城楼之上,负责守城的泗水郡监面色凝重,双手死死攥住冰冷的城墙垛口。

焦躁地频频望向方与县的方向,不时对身边的亲卫低吼道:

“方与县的援军,怎么还没到,再不到,胡陵休矣。”

另一边,在佯攻的掩护下,真正的突击点上,周勃正舔了舔沾在刀尖上的一滴晨露,当然上面并未淬毒,死死盯着胡陵城头严阵以待的秦军。

周勃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对着身边挑选出的精锐低吼:

“乃公我的功劳能不能到手,可都看你们这群兔崽子的了,都给老子拿出吃奶的劲儿来!”

“上!”

随着周勃口中这个字猛地吐出,早已蓄势待发的数十名赤膊士兵如同敏捷的猿猴,将带着飞钩的绳索奋力甩上城头,钩爪牢牢扣住墙垛缝隙,随即手脚并用,沿着粗糙的城墙飞速向上攀爬。

城墙上常年累月生长的青苔,被他们用力的指甲抠出一道道抓痕。

攀在最顶端的一名死士动作一滞,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随即整个上半身软绵绵地垂了下来,显然是被城头守军射中或击落。

“别管掉下去的尸体!继续上!”

周勃见状,双目赤红,他将自己的环首刀用牙紧紧咬住,也亲自抓着绳索,奋力向上攀爬。

转眼间,他已经攀上垛口,脚刚踏上墙头,迎面就撞见了三个手持长戟,面目狰狞的秦卒。

电光火石之间,周勃口中的环首刀如同旋风般划过,带起两道血线,两颗惊愕的头颅应声飞起,滚落城下。

第三名秦卒反应极快,手中的长戟毒蛇般猛地刺出,噗嗤一声,狠狠捅伤周勃的左肩。

剧痛袭来,周勃左手闪电般抓住戟杆,硬生生止住其深入,右手反手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已将那秦卒的喉骨生生拧断。

“开城门!”

周勃忍着疼痛,拔出插在肩头的半截戟尖。

周勃环顾四周,越来越多的己方士兵正顺着绳索爬上城墙,用尽全力,朝着城内方向大吼:

“快打开城门,迎接沛公入城!”

“诸位弟兄,随我来!”

周勃捂着流血的肩膀,对身边已经冲上来的几个亲随吼道,目光扫过刚才郡监平站立的位置,发现人已不见,

“给我搜,务必抓住刚才那个穿官服的泗水郡监!”

郡监见城墙已被突破,城破只在顷刻,早已心生怯意。

他根本没打算死守,在周勃等人刚开始猛攻时,便在家中亲卫的掩护下,从一条预留的隐秘地道仓皇逃出了胡陵城。

郡监打算逃往方与县,企图说服方与守军,征集援兵,再图谋收复失地的机会。

随着城内发出信号,沉重的城门在内部被缓缓打开。

城外的喊杀声和鼓噪声渐渐平息下来,刘季军的攻势也随之停止。

刘季在众将的簇拥下,大步走入胡陵城内。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边,浑身浴血、左肩缠着简陋布条的周勃。

刘季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右肩,赞许道:

“周中涓,此战你奋勇杀敌,身先士卒,我看你将来是有大将之材的资质。”

周勃忍着痛,连忙拱手,谦逊地说道:

“沛公谬赞。

勃不过一织席贩履之辈出身,侥幸立功,岂敢言勇。

此战能如此迅速大捷,皆赖沛公指挥有方,调度得当,以及子羽先生提前传授我等攻城器械使用与破城技巧。”

刘季哈哈一笑,显得心情极好:

“好,好!

大家的功劳,我刘季都记在心里,将来论功行赏,绝不亏待!”

随即,他转过身,面向身后跟随入城的兴奋不已的将士们,提高了声音,郑重告诫道:

“弟兄们!

入城之后,城中府库所藏的金帛粮草,尽数归各位将士犒赏。

但是,有一条军令必须记住:诸位不得随意侵扰城内百姓,不得抢掠民宅,

我刘季也是在丰沛这片土地长大的,这城里的许多人,就是我的父老乡亲、旧时好友。

谁敢违令,军法从事。”

“遵命,多谢沛公!”

身后的将士们听到有厚赏,又听闻军纪要求,齐声应诺,声音中充满了喜悦和敬畏。

刘季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引着大队人马缓缓入城。

刘季边走,边侧头,看向神奇稍显忧虑的张逸:

“子羽,此番若非你想出的攻城利器,再加上你教的战术,我们想这么快拿下胡陵,恐怕还要费上更多的力气和。

胡陵已破,大功一件,为何你脸上却仍旧愁云满布,不见喜色?”

张逸微微欠身,声音清朗而沉稳地回答道:

“回沛公,此行顺利攻破胡陵,固然可喜可贺。

但是,未能擒获或斩杀那泗水郡监,终究是个隐患。

逸恐此人逃脱之后,会前往方与或其他地方纠集秦军残余,卷土重来,再行扰乱之事,于我军后续行动不利。”

听到这话,刘季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神色变得凝重:“子羽所虑极是。

依你之见,我等现在最需要做什么?”

张逸再次拱手,目光坚定地看着刘季,条理清晰地说道:

“全据胡陵之后,逸恳请沛公,暂且先缓下庆功行乐之事。

只须尽快清点府库,对今日攻城有功将士进行初步犒赏,以安军心。

随后,事不宜迟,当立刻整军,以雷霆之势奔袭方与县。

务必在郡监站稳脚跟前,将其击溃,彻底消除此獠带来的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