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入城

粗糙的扁担在张逸宽厚的肩头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吱呀”声响。

张逸一身略显风尘的商贾白衣,在午后的阳光下有些刺眼,缓缓走向巍峨矗立的丰县城头。

为了这趟伪装,张逸甚至将常年握剑、布满老茧的虎口,都细心地抹上了一层从锅底刮下的的灶灰,好让自己完全扮演成角色。

在刘季回到沛县修养的这段时间,魏相周巿并未停止自己手头上小动作,今天正式带兵进攻刘季手下的方与县

张逸得知消息后,知道夺丰县时机已到,便与准备带兵回守方与县的刘季在营内告别。

将自己伪装成来此的商贾,以来进入丰县。

“劳驾,存点货物到北仓。”

张逸走到城门守军面前,带着商人特有的市侩气说道。

张逸一边说明来意,一边极有眼色地地从袖中摸出一小串铜钱,塞给值班的守卫。

守军掂了掂手中铜钱的份量,满意的点点头。

他瞥了一眼张逸肩上那看起来并不算沉重的扁担及其捆绑的行李,连打开查验的兴趣都被金钱给打消了。

守卫懒洋洋地一摆手,下巴微抬:

“进去吧。”

话音刚落,那串铜钱便被他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自己贴身的衣襟之内,只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多谢军爷体恤。”

张逸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感激笑容,微微躬身,

“对了,冒昧问一句,不知军爷可晓得一位叫陈胥的弟兄,如今在哪个营房当值?”

张逸故作寻常状,随意问道。

“陈胥?

你寻他作甚?

就你一个人?”

守军带着审视的意味,快速地扫了扫张逸,随即疑惑问道。

“唉,是这么回事,”

张逸淳朴一笑,

“我和陈胥是老家的邻里。

他阿母在家日盼夜盼,总不见他捎个信回去,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托我趁着行商的机会,过来看看他,也好报个平安。”

张逸语气诚恳,还特意学了当地乡音的腔调,显得格外诚挚。

听到阿母二字,又见张逸这番情真意切的说辞,守军紧绷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下来,眼神甚至黯淡了几分,仿佛勾起了自己的心事。

他叹了口气,将陈胥所在的具体位置告诉了张逸。

“唉……”

守军的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几分怅惘,

“说起来,我也是许久没回过家,见过家里老娘了。

你要是回头出了城,方便的话,能不能也帮给我阿母捎个口信?

就说我在这边一切都好,让她老人家甭惦记,放宽心。”

“军爷放心,举手之劳,一定带到。”

张逸郑重地微微欠身,做出承诺。

随后,重新调整了一下肩上的扁担,伴随着那熟悉的“吱呀”声,迈步踏入了城门洞,身影很快汇入了城内的人流之中。

一进城内,确认无人注意,张逸立刻闪身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

他迅速脱下那身碍眼的商贾白衣,露出里面更为精干利落的短打劲装。

张逸辨明方向,不再有丝毫耽搁,径直朝着陈胥的住所疾步而去。

陈胥此时,正百无聊赖地独自闲坐在自家简陋的屋舍中,门并未闩紧。

冷不防门口人影一晃,发现面前的竟是张逸,陈胥猛地从坐席上弹了起来,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张大人!您怎么会来这里?!”

陈胥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恐慌而微微发颤。

张逸脸上却带着一抹看似温和的笑容,缓步走进屋内,随手将门带上。

张逸摆了摆手,示意陈胥放松:“没事,坐下说。

逸又不是吃人的恶鬼,不用这么惊弓之鸟似的。”

话虽如此,张逸却上前一步,伸出有力的大手,不容置疑地按在陈胥的肩膀上,将刚刚站起的陈胥又牢牢地按回了坐席上。

笑容从张逸脸上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严肃。

张逸眼神锐利如刀,直视着陈胥,声音也变得低沉而冷硬:

“说说吧,当初丰县之事,究竟是什么情况。”

陈胥被张逸的气势所慑,脸色愈发惨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陈胥囁嚅着开口:“张大人,我们…我们是真的不想背叛沛公啊。

您是知道的,卑职本是薛县人,咱们这支队伍里,弟兄们也大多是沛县左近的老乡,谁愿意离乡背井,一直待在这憋屈的丰城呢。”

“奈何当时被那雍齿花言巧语地诓骗了,一时糊涂,才让他把城防献给了魏国。

事后我们心中懊悔不已,也想着重新归附沛公,可周巿的大军就在城外虎视眈眈,我们实在是身不由己,不敢轻举妄动啊。”

陈胥几乎是把自己所知的情况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般全盘托出,充满了无奈与恐惧。

张逸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陈胥说完,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是,”

张逸话锋一转,语气加重,“身为副将,在雍齿行此叛逆之举的关键时刻,你未能及时察觉并加以阻止,这便是你的重大过失。”

“是,是!

卑职知罪,卑职甘愿受罚。”

陈胥感到张逸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内心,此刻两人相距不过咫尺,无形的压力让他大气都不敢喘,连忙低下头,连连点头认罪,姿态极为恭顺。

就在陈胥惶恐不安之际,张逸脸上的冰冷忽然消散,露出温和的笑容。

张逸身体微微前倾,温和说道:

“那么不知你可有心想要戴罪立功,弥补过失?”

不等陈胥反应,张逸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声音压低了几分:

“实话告诉你吧,就在今日,周巿已经亲率主力大军离开丰县,前去攻打方与了。

丰县现在正是最空虚的时候。这可是你洗刷罪名,重归沛公麾下的最后机会了。

你想想,周巿这一去,可没有下一次,你们还想回老家吗?”

陈胥闻言,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愕,随即狂喜起来。

陈胥猛地抬起头,原本惨白的脸上也泛起血色。

他毫不犹豫地挺直了腰杆,斩钉截铁地开口道:

“卑职明白!

卑职愿为沛公戴罪立功,请张先生尽管吩咐,胥万死不辞。”

“好。”

张逸满意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伸手入怀,掏出先前贿赂守军后剩下的那几枚铜钱,“啪”地一声按在陈胥面前的简陋案牍上,铜钱与木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即刻去准备,稍晚时候,以此为由,邀请雍齿来你家中赴宴,就说得了些许外快,请他夜饮。

同时,现在你要设法带我混入军中,熟悉一下情况。”

张逸的目光落在那些铜钱上,又抬眼看向陈胥,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今晚先让雍齿喝个痛快。

明日就让咱们沛县的弟兄们都尝到久违的家乡泉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