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定北城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云帆转身,只见一位佝偻着背的老者,手中拄着一根铁杖,缓缓走来。

老者衣衫朴素,袒露的胸膛露出极为坚实的肌肉,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唯独那双眼睛,依旧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具筋皮大成之相,一名二练武师。

徐云帆微微拱手道:“晚辈徐云帆,路过此地,见神兵岭气象非凡,特来一观。”

老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苦笑。

“气象非凡?呵呵,如今的神兵岭,早已不复当年了。三十年前那一剑,不仅斩断了山岭,也斩断了我们的脊梁。”

迟疑了下,徐云帆最后还是摸出怀中的神兵令牌。

“在下也与神兵岭一位前辈认识,托我若顺道便过来看看。”

老者闻言快走几步上前接过一看,恍然道:“原来是吕小子,没想到他还活着,难得,难得……”

话语未落,他上下打量了徐云帆一遍,叹息道:“你若能早来两年的话,神兵岭或许有活路,如今……”

这块令牌,他自然知晓吕一是什么意思,可惜如今传承断绝,连他这神兵岭老人,当初也不过是一名外门弟子,他将神兵岭还给徐云帆。

“如今树倒猢狲散,根子都散尽了,来了也只能耽误你。”

徐云帆沉默片刻,问道:“前辈,当年那位持神兵的无上大宗师,究竟是何人?”

老者摇了摇头。

“那人来历成谜,只知他手持一柄名为‘天罚’的神兵,一剑断山,一剑斩人。

两剑之后,神兵岭的传承便断了,门中高手尽数陨落,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守着这几口残破的高炉,勉强维持生计。”

老者虽然如此说,但徐云帆能感觉得出其中应该另有隐秘,他也不追问,涉及练气大宗师的事,过于深入只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徐云帆抬头望向山间那几口冒着烟气的高炉,隐约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他心中一动,问道:“前辈,神兵岭如今可还能打造兵器?”

老者道:“打造兵器?呵呵,如今的神兵岭,只能打造些寻常刀剑,勉强糊口罢了。真正的神兵,早已随着那一剑,化作了尘埃。”

他看了眼徐云帆背上瓮金锤,这杆精钢锻造的瓜锤上面有不少磨损痕迹,几道清晰可见的剑痕刀劈清晰可见,新旧不一。

足说明对方一路来不太平。

老者有心想要再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摆摆手:“神兵岭,如今成了神兵谷,接些打铁的生意,苟延残喘罢了。”

徐云帆默然,聊了一阵后,告辞离去。

越近梧州,官道愈见荒芜,越发多衣衫褴褛的流民出现在他眼中,路过的村镇有不少都成了残垣断壁,不时间还能看到潜伏在边远暗处的造反军,对他虎视眈眈。

直到第五个烧焦的村落出现在眼前时,徐云帆终于勒马。

断墙下蜷缩着妇孺尸首,孩童掌心还攥着半块黍饼。

三十步外歪斜的界碑上,“梧州界“三个朱红大字被血污浸透,成群绿头蝇嗡鸣着起落。

“嗖!“

破空声自左侧袭来。

徐云帆头也不回,反手握住射来的箭矢。

箭杆裹着腐臭的尸油,铁制箭簇已生满红斑,这是毒箭,常人若是稍微擦着碰着,有了伤口,若无药医,只能皮肤溃烂等死。

“一头肥羊!“

枯林中窜出五道身影。

为首刀疤脸挥舞着豁口柴刀,其余四人手持削尖木矛,眼窝深陷的流民竟将孕妇推在前方作盾。

那妇人腹部隆起如鼓,脖颈却套着麻绳,被扯得踉跄前行。

劫道的几人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满是贪婪的看着徐云帆身下的大马和马匹上面的包袱,完全没有注意到徐云帆已经拿在手中的瓮金锤。

这些流寇,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只知道劫道杀戮,如行尸走肉。

徐云帆瞳孔泛起血丝。

“赤目齿疏。“

瓮金锤轰然砸地,冲击波震得五丈内落叶倒卷。

“吃人之相。“

刀疤脸突然僵住。

他看见那黑衣武者周身肌肉开始菱鼓,一道炽热气息扑面而来,终于冲散了眼中贪欲,看到徐云帆手中那口似鸿毛般的长柄重锤。

这是一名武者!

待要后退时,徐云帆已然策马冲杀过来。

第一锤砸下时,漫天血雨混着骨渣飞溅。

徐云帆化锤为笔,锤落如惊雷,柄尖挑筋似勾画,旋身扫千军而无一合之敌。

待收势时,五具无头尸首跪成谢罪状,孕妇颈间麻绳早已化作齑粉。

“往北三十里,青州郦城,有赈灾棚。“

他将水囊与干粮塞进妇人手中,护腕上还沾着丝缕脑浆。

“如果能过去,应当能活。“

神色麻木的妇人抬头时,一人一马已经远去,迅速消失在视线当中。

夜色降临时,徐云帆望见了梧州边境,定北城城墙。

护城河早已干涸,河床上堆积着人畜骸骨,城墙上的牌匾早已经落在地上,断裂成了两半。

城墙箭楼坍塌大半,豁口处用木桩胡乱封堵,守军制式皮甲下露出打着补丁的粗布衣,分明是百姓假扮。

“包子!热乎的肉包子!“

城墙根传来嘶哑叫卖,徐云帆闻声侧头看去。

独眼老妪守着冒热气蒸笼,竹匾上却不见半个包子。

三个眼冒绿光的饥民正在摊前徘徊,突然齐齐扑向蒸笼。

老妪袖中寒光乍现,最前头的饥民喉头已插着剔骨刀。

“喀嚓!”

徐云帆手指捏的劈啪作响。

他看清蒸笼里蜷缩的幼童尸体,那孩子缺了左腿,伤口处撒着粗盐,正是‘肉源。

老妪舔着刀刃上的血沫,独眼里跳动着癫狂的欢愉:“客官要几笼?刚满月的崽子肉最嫩...”

徐云帆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下马,瓮金锤猛地递出瞬间,整段城墙都在震颤。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乌云时,定北城城门前多了座九尺高的尸塔。

徐云帆倒提滴血的瓮金锤,踏着满地血污走向破了半边的城门。

瓮城阴影中,数十道贪婪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却无人敢越雷池半步。

这些人,大多数是定北城破时的幸存者,如今为了活下去,做法已接近妖魔。

入眼所见,满目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