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监护仪的波形在午夜变得狂乱时，林小夏正在值班室核对父亲的缴费单。数字像爬满纸面的蚂蚁，啃噬着她最后一丝侥幸——顾承泽预付的薪酬，刚好够支付第四根心脏支架。
“林医生！7床室颤！“
她冲进病房的瞬间，看见顾承泽的手正死死攥着床头呼叫器。电极片被他扯落大半，裸露的胸膛上蜿蜒着未愈的缝合线，像条蛰伏的蜈蚣。
“静脉推注胺碘酮300mg！“林小夏按住他抽搐的手臂，掌心触到一片湿冷。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清醒状态下的顾承泽失控，他的瞳孔在急救灯下缩成针尖，仿佛看见地狱的具象。
苏婉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承泽怕黑，把灯打开！“
“不行！“林小夏用身体挡住开关，“强光会加重他的创伤性闪回！“
“你算什么东西？“苏婉的指甲掐进她手腕，“三年前要不是......“
“出去。“顾承泽突然出声，冷汗顺着下颌滴在林小夏手背，“全都出去。“
监护仪的红光里，他的轮廓像尊正在融化的冰雕。林小夏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在神经质地抽搐，那是长期电休克治疗的后遗症。
“我需要检查您的伤口。“她掀开病号服下摆，呼吸一滞——顾承泽腰腹间布满陈年针孔，最新一处泛着青紫，是注射镇静剂留下的痕迹。
“好奇吗？“顾承泽忽然扣住她的手腕，“这些是你母亲留下的杰作。“
林小夏的听诊器摔在地上。金属胸件撞出清脆回响，惊醒了记忆深处的画面：泛黄的老照片，银杏树下的白大褂女人，襁褓上褪色的“泽“字。
“沈清秋医生，“顾承泽指腹摩挲她眼尾泪痣，“你的生物学母亲，在我五岁时用654-2注射液伪造了我的死亡证明。“
窗外的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林小夏想起父亲总在醉酒后念叨：“你妈是白衣魔鬼，害了不知多少孩子......“
“不可能！“她踉跄着后退，“她在生我时就难产......“
“是吗？“顾承泽拉开床头柜抽屉，扔出一份泛黄的病历，“1997年3月16日，沈清秋在仁和医院产下女婴，取名......“
病历扉页的照片飘然落地。林小夏看见二十三年前的自己正蜷缩在保温箱里，右腿内侧的月牙胎记清晰可见——与她现在的胎记分毫不差。
“想知道为什么你父亲从不让你去体检吗？“顾承泽的声音裹着冰碴，“因为他偷换了死亡证明，把本该属于我的先天性心脏病，转移到了你身上。“
监护仪发出刺耳警报。林小夏按住绞痛的心口，药瓶上的字迹开始扭曲。她终于明白父亲的手术费从何而来——那是顾家每月定时打来的封口费。
“林医生！“护士突然破门而入，“你父亲在楼下急诊室！“
电梯下降的六十秒里，林小夏数着楼层指示灯，想起顾承泽最后那句话：“你活着的每分钟，都在消耗我本该拥有的心跳。“
抢救室的玻璃映出她煞白的脸。父亲躺在除颤仪下，衣襟散落着零钱和彩票——他总说等中奖了就给女儿开间诊所。
“准备心包穿刺！“主任医师的吼声惊醒了她。
林小夏颤抖着戴上手套。当穿刺针触及心包的瞬间，她突然看清了心电图上的波形——那是与顾承泽发病时一模一样的异常Q波。
暴雨拍打着窗户，在玻璃上蜿蜒成DNA双螺旋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