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三年正月初一
“有人说安庆城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城市,安庆的姑娘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正如新娘子出阁,新年的安庆换上盛装。
南朝凭文而治,对安庆的倚仗胜过京城。每至新年,天子仪仗总会临幸安庆。这座城市的灯火沿着丽江蜿蜒十里,凤箫笙动,户盈罗绮。新漆的宝塔山文峰阁悬着九十九盏琉璃宫灯,成为湖上的航标。少年天子为此次出游,特地命人建造了一座不甚奢侈但足够精致的小船。此时他正扶着船上的朱红阑干,看远处长街上奚笑喧闹的队伍逶迤成流动的金河,忽听见菱湖深处传来清泠泠的笑声。
那是个提着花灯的女子,赤足站在画舫船头。藕粉色的裙裾被夜风扬起,露出系着银铃的脚踝。她踮着脚尖去够船舷边的红菱,整个人几乎要坠进粼粼波光里,惊得侍卫们慌忙拔刀。
“陛下当心!“掌印太监话音未落,少女手中花灯已被江风吹得腾空而起。那画舫船猛地撞向天子龙舟,花灯上的明黄流苏拂过帝王蹙金的袍角,她追着飘摇的灯火撞向眼前那面容修美的少年,抬头时额间花黄正抵上腰间玉带钩上系的玉佩。
“嘿嘿,你长的真好看”少女痴痴笑着。少年天子脸上波澜不惊,手却紧紧的攥住少女的裙裾
无论是后世史书工笔记载的红颜祸水,还是坊间流传的惊世骇俗。此刻都化作了菱湖水面破碎的月光。少女鬓边沾着菱角花的清香,在看清地面上东西的瞬间突然笑出声“原来天子也爱看皮影戏?“原来那帝王袖中滑出个彩绘的樊梨花人偶。新春的烟花炸响,跳动的火光点亮少女明媚动人的脸。
轶事一
入宫的少女,封灵妃,赐字云娘。
腊月里的第一场雪压弯了梅枝,云娘裹着白狐裘在琉璃亭里煮酒。泥炉煨着菱湖捞的银鱼,她非要学着渔家女的模样挽袖去捞,溅起的火星子燎焦了帝王朝服的下摆。
“陛下输了。“云娘将黑子叩在青玉棋盘上,腕间银铃叮当作响。她总爱在御花园藏些稀奇玩意,有时是草编的蚱蜢,有时是描着胖娃娃的年画。此刻石凳下还躺着个竹篾扎的走马灯,画着天子偷吃糖葫芦的窘态。
帝王摩挲着暖玉棋子,看她赤脚踩在积雪里栽红梅。云娘把从安庆带来的种子混着香灰埋进冻土,说明年就能在北方开出江南的花。小太监们战战兢兢捧着剪子要修枝,被她用雪球砸得抱头鼠窜。
轶事二
御史台的奏折在龙案上堆成雪山,最上头那本浸着暗红朱砂。“牝鸡司晨“四个字刺得人眼眶生疼,少年天子一阵失笑,他想起登基那天那位名为太后的女人阴毒的脸,他想到那位自己该叫舅舅的大将军,想起他手中那明晃晃的刀。这位帝王同样也想起三日前云娘戴着傩戏面具吓哭小宫娥的模样。她总说安庆女儿要在除夕跳钟馗舞,却不知深宫最忌惮这般鲜活生气。他做了决定,没有为此流一滴泪。
更漏滴到子时,殿外传来玉簪坠地的脆响。云娘散着头发跪在宫殿前的石阶下,素白中衣外只松松罩着初见时的藕粉色罗裙。禁军统领的刀鞘压住她后颈,银铃在风雪中发出垂死的呜咽。
“他们说安庆女子脚踝系铃是招邪的。“云娘突然仰头笑起来,睫毛上凝着冰晶,“陛下可还记得那盏花灯?“她伸手去够帝王腰间的玉佩,指尖在触到温玉的刹那被羽林军拖出丈余。
雪地上蜿蜒的血痕像断了的红绳,帝王攥着赐死的诏书站在梅林里。云娘种的红梅今夜全开了,殷红花瓣落在他肩头,恍惚又是菱湖初见时少女鬓边的菱角花。
次日安庆城门,晨雾里传来守城军士的惊呼,九十九盏琉璃宫灯自京城星夜驰来,将文峰阁照得恍如白昼。灯面新绘的采莲女提着莲花灯回眸,银铃在长江的风里响了整夜。有人说看见天子孤身站在城楼上,怀里抱着褪色的樊梨花皮影,却又顷刻间化为飞灰。
而菱湖最老的渔夫至今仍在念叨,那年正月十五的月亮格外圆,照得满湖红菱都像浸了胭脂。
……
此是前尘种种,皆为黄粱一梦,史家寥寥数言而已。
在无人知道的角落,似有虚影喃喃自语道“我以为他会为我挣扎一下呢,算了算了,一堆假人,白投入了那么多感情。”
“数据流汇,灵韵昭昭”
“命令-00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