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还是有人不安于现状啊

十几日前,韩战得知了咸阳城中的变故后,第二日便离开了淮阴县,前往沛县去了。

临别时,韩战留给一封密信给韩信,

又嘱咐韩信,成完婚后,马上动身前往咸阳城,在咸阳城中组建反秦联盟义士,多骗一些想要造反的人。

韩信只好领命。

晨雾未散时,淮阴县东街的韩宅已燃起通明灯火。

五更梆子刚敲过三响,檐下两盏红绢灯笼便映得青砖地洇开血色,

檐角铜铃被晨风拨得叮当,惊醒了枝头一对白头翁。

季桃赤足踩在雕花踏床上,绛红罗裙垂落如霞。

喜娘正用丝线绞净她额间细绒,铜镜里映出少女发间金步摇轻颤,鬓角簪的桃花还沾着露水。

院外忽起喧哗,却是韩信领着迎亲队伍转过巷口,二十四名童子举着缠红绸的竹枝开道,唢呐声惊飞满树雀鸟。

“新妇出阁——“

司仪长喝声中,季桃被兄长背出闺房。

隔着绣金盖头,她望见韩信一袭玄色深衣立在青庐前,腰间玉带缀着明珠,倒比平日多了几分贵气。

淮水畔折来的桃枝横在青石阶上,韩信抬脚要跨,却被司仪笑着拦下:“且慢,这拦门诗还未作呢。“

围观人群哄笑起来。

韩信谈论军事自信无比,谈及情爱之事,却是耳尖微红。

目光扫过檐下系着红绸的青铜剑,忽地朗声道:“桃之夭夭灼其华,剑鸣铮铮破朝霞。“

话音未落,季桃已隔着红绡笑出声,藏在袖中的手将平安符攥得更紧了些。

正厅里供着韩氏先祖牌位,香案上红烛爆出灯花。

三牲祭品间摆着韩信连夜猎来的雁,羽毛尚带寒露。

司礼捧着彩缎唱喏,新人交拜时,季桃听得韩信腰间佩剑与玉珏相击,清越如磬。

日上三竿时宴席开了九十九桌,从正堂直摆到巷口老槐树下。

自有县衙派来的伙夫赤着膀子剁彘肩,案板震得桃花簌簌而落。

县令亲自捧着竹简在廊下记礼单,忽被泼酒醉汉撞个满怀。

韩信挨桌敬酒,却在转角处被一名曾经施舍过韩信饭的女子拽住衣袖:“韩郎如今发达了,可还记得当年赊我的黍饼?“

满院哄笑中,季桃独坐洞房。

龙凤烛将茜纱帐映作琥珀色,她取下盖头偷觑窗外,

韩信正被灌第三坛酒,素来苍白的脸上泛起血色,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剑柄,

今日一过,便是自己谋大事之日起!

更鼓声里,有零星的桃花瓣飘进合卺杯,在酒面上打着旋儿。

………………

第二日,咸阳城中出现了一对贵人来。

金箔铺就的马车轮碾过咸阳城的青石板,惊散了啄食的灰雀。

韩信扶着季桃踏下朱漆车凳时,八名侍卫正将二十箱蜀锦搬进新购的宅邸。

门楣上“颍川韩氏“的鎏金牌匾在春日下泛着光,惊得对街酒肆的胡商连银算盘都忘了拨。

“夫君,这紫貂大氅...“季桃话音未落,韩信已将一袋金饼抛给波斯商人。

“莫慌,有多浮夸就有多浮夸。”

羊皮囊裂开的刹那,滚落的金饼撞碎了柜上琉璃盏,惊得掌柜慌忙捧出整匣瑟瑟宝石头面。

季桃耳垂的明月珰轻晃,在韩信为她簪上第九支犀角簪时,瞥见街角几个游侠模样的汉子正往账册记着什么。

六月二十日的曲江宴上,韩信包下整座酒楼,宴请着六国的贵族。

就连韩战都没如此奢侈过。

当初嬴政攻占完六国后,并没有杀这些权贵,反而将他们全部接到了咸阳城中,

一来是为了监视,二来是为了磨灭这些人的愤恨。

韩信宴请这些人,是朝堂中李斯安排的,光明磊落,六国权贵们还以为是大秦朝堂宴请他们。

毕竟曾经也有时候大秦也会这么做。

三百盏龟甲灯映得曲水泛金,侍卫踩着金丝毯捧来岭南荔枝。

“这位韩公子光是今夜燃的龙涎香,就够买下半条东市......“

“他在尚冠街掷千金购下吕不韦旧宅,听说连井栏都包了银边。“

“昨日朱雀门外赛马,他给十二匹青海骢全都佩了错金鞍......“

曲江宴酒过三巡,韩信突然推开雕花木窗。

夜风卷着雨丝扑进来,吹醒了半醉的六国贵族。

“这些酒钱,“他解下玉带扣扔在案上,

“来自巴蜀的盐铁生意。“

楚国老臣盯着带扣内侧的少府官印,酒醒了大半。

季桃捧出木匣,里头堆着盖红印的关市文书。

韩国公子晃着酒杯嗤笑:“原来是个暴发户。“

众人哄堂大笑,以为韩信想要与大秦官府搭上关系,特来赞助这场酒局。

“暴发户的钱能买通骊山刑徒的看守。“

韩信指向楼下装满铜钱的牛车,

“也能让燕赵游侠混进咸阳城。“

他抓起案上《秦颂》竹简撕成两半,

“就像楚歌能唤醒江东子弟的血性。“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不已。

魏国宗室捏碎玉杯,

“你究竟要做什么?“

季桃弹起古琴,琴声盖住楼外雨声。

韩信蘸着酒在案上画地图,

“每月初七,西市商队能带三百石货物进城——若是把蜀锦换成刀剑呢?“

齐国老祭司突然打翻酒樽,醪糟泼湿了绣着玄鸟的衣襟,“老朽府中只剩三五个煮药的童子......“

话音未落,人已踉跄着往门外退去。

两个燕国商人连忙扶住门框,悄悄转身离去。

“且慢。“楚国旧臣按住剑柄起身,衣摆扫落满地荔枝壳,冷笑一声,

“阁下说要破函谷关,可知秦军弩阵射程几何?“

他故意扯断腰间玉组佩,五色丝绦散落如发丧的招魂幡。

韩信抓起案上烤肉的铁钎,蘸着酒水在青砖地画出山河,

“去年秋汛冲毁武关栈道三十丈,修补的刑徒里有半数楚人。“

铁钎突然刺穿代表咸阳的陶豆,“三更梆响时,守关都尉最爱去城南赌坊。“

季桃适时掀开漆盒,露出半枚刻着“张“字的玉璜。

魏国公子瞳孔骤缩——这是韩国张氏宗族的信物,去年刚被秦军灭门。

“三川郡的驿卒,每月初十要给骊山送文书。“

韩信踩住玉璜,碾出刺耳的刮擦声,

“若换成六国遗孤来送呢?“

楼外骤雨初歇,七个人影悄然离席。

剩下十六人围住酒案时,韩国司寇后裔突然抽出短刀抵住韩信咽喉,

“你如何证明不是廷尉府的细作?“

韩信冷笑着,

“哪有廷尉府在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如此行事?秦王的暴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手下人更是每日惊恐,哪怕查案,也不敢用如此极端的方法,你们放心即可。”

韩战仗着韩信早就让李斯准备好的情报,说服了这十六人。

果不其然,还是有人不安于现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