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小喜

陈宁和朱钧炽既已拿下隐山会第一轮比试,自然便会有第二轮紧接跟上。

很快,一位始终坐在角落里的年轻侯官,便因得到大寒的传令示意,连忙应声站起。

年轻人体格健硕,许是常年下田劳作的缘故,一张脸盘也黝黑得发亮。

虽然神情间挂着局促,但一双眼睛却是分外有神,直往外透出欣喜与期盼。

年轻侯官也不耽搁,当即弯腰抓起一杆丈八长槊,接着便抬脚跟上传令官。

步履匆匆,他一边朝着送上鼓舞的其他侯官腼腆而笑,一边规规矩矩紧跟身前脚步。

“上官请稍等。”

但在路过陈宁等人所在位置时,这年轻侯官却是突然出言一顿。

随后便见他径直转过身,双手郑重握住槊杆,以军礼朝徐元陵问好。

“拜见国公爷。”

“小喜!”被这一声打断闲聊的三人闻声抬头,随即便听徐元陵惊呼喊道:“你怎地也来这隐山会了?”

看着轰然起身牢牢捉住自己一双手,神情里满是紧张的徐元陵,小喜笑得真诚。

“小人两年前侥幸入了地魄境,是以此次也被朝廷选中,先前倒是未曾瞧着您竟是也在……”

“两年前?怎地也不告知于我?”徐元陵瞪大眼睛。

“俺娘说了,不要因着丁点小事便去打扰您。”小喜单手抱槊,伸出另一只手直挠后脑勺,“您贵人事多,俺家不能尽添麻烦。”

徐元陵一巴掌拍在小喜肩头:“你这话就见外了!这修行所需钱财颇多,怎地就不来寻我帮衬?”

小喜闻言两只手掌急急摆动:“不缺的不缺的!我甫一成为侯官里正就上报了,上京府立马便派了官差定期送来药材,还给俺家置换了两亩上好良田,这日子过得不差的!”

急急说完,却见他转而羞涩起来:“俺娘说了,此行若能立功得赏……回去就能给俺说上门婆姨了。”

“婆姨!”常延寿闻言不甘寂寞,立时插话进来:“长得如何?可曾见过模样?”

还好小喜脸黑,明明红透也未让人瞧出端倪:“见过了……小芳人长得周正,俺娘说……应是个能生的……”

“哈哈……可喜可贺!恭喜啊!”常延寿闷雷般嗓门陡然炸响,倒真有几分爆竹声的喜庆劲。

“多谢大人……国公,俺该上场了。”

“好!我便在此候你凯旋!”徐元陵也不拖沓,当即只是一点头,随即便要放任小喜离去,但在上下扫视对方之时却又一顿,“你这鞋……”

听国公爷突兀一声,几人随即齐齐低头。

一双旧草鞋,露出常年下地劳作的一双大脚。

粗糙,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伤痕。

“瞧着大小应是差不多……”微微沉吟几息,徐元陵猛然一屁股坐下,径直动手往外撸自家脚上皂靴。

“使不得!使不得……”醒悟过来的小喜见状当即慌了,一面想要上手阻拦,一面却又局促不敢,慌里慌张间终于突然想起:“俺有新鞋,有的!”

说话间,猛然从衣襟掏出一物件,三两下将面上裹布解开,果然露出一双崭新布鞋来。

“临行前俺娘给缝的,却是俺给忘了!”

徐元陵知他并非忘了,而是节约惯了舍不得,便轻声说出缘由:“对敌之时,若是脚下打滑岂不糟糕?”

“哦!”小喜恍然大悟:“俺这便换上!”

等他换好布鞋,居然又将草鞋仔细裹好要往怀中塞。

“放于我这里,回来再拿便是。”

听到温言细语,小喜灿烂一笑,站起身便要往外走,却又听徐元陵像打哑迷般忽然问道:“还记得当年扔中你额头的那角银子吗?”

“恩公难道也在此地?!”年轻侯官闻言猛然神情一振,急急发问。

“喏,正是我身旁这位。”徐元陵微笑着伸手一指,竟然说的就是陈宁。

啥!

我何时做的恩公?

不顾陈宁满是疑惑,那小喜竟然兀自便要下拜,只是碍于手中长槊,这才耽误了动作。

趁此机会,陈宁赶紧起身架住对方,同时拿眼去瞧徐元陵。

“行了小喜,传令官也等得急了,且待你回来再叙吧。”国公爷莫名一笑,当真替他解了围。

“好!国公爷与恩公稍待,小喜这便去去就回!”

年轻侯官满脸喜气,冲着懵逼状的陈宁狠狠一点头,随即转身迈开大步而行。

一边走又一边大声喊道:“对了国公爷!俺娘说过了。若您哪日要重整槊锋军尽管招呼声便是,我马家儿郎定是头个到的……”

瞧见徐元陵闻声只是皱眉却不答应,常延寿立马开口打插:“英哥,这是你家亲兵?”

“……是。”徐元陵目视小喜背影,愣怔几息方才应声,“他家祖辈皆是我家亲兵,他父,他叔,皆随我父于淮扬,亡了……”

嘿!

这特娘的……

常延寿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再次插话。

“我看他也是用槊?”

“嗯……”徐元陵默然点头,沉声开口,“亲兵若是立下大功,皆会受赐我家传的修行门径,他祖父那辈得我祖父所传,不想他既已丧父,竟还靠着自己将之炼成了。”

呸!

再换话头!

常延寿心急火燎一阵乱瞟,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一个。

“小喜为何要唤陈兄为恩公?”

“哦!”徐元陵回过神来,终是不再沉湎于往事,“此事说来也是几年前了……陈兄,果真是不记得了?”

陈宁茫然甩头,属实是弄不明白。

徐元陵见状叹了口气,显是颇为遗憾:“陈兄这失心疯……当真是害你不浅啊!”

听到话头彻底转到陈宁身上,常延寿不禁暗赞自己聪明,果真让表兄暂且忘了伤心事,高兴之余不免也是心生好奇,于是连连出声催促。

“反正眼下小喜一时尚未开打,英哥不妨仔细讲讲?”

“好,我且说说。”迎着陈宁同样好奇的目光,徐元陵缓缓开了口,“那年我正十二岁当头,乍闻消息传来时如遭雷击……”

表兄十二岁时……不正是五年多前?

天老爷!

闻言,醒悟后的常延寿心在底不住哀嚎自责,同时顿生无力之感。

怎地总就绕不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