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为陈小妹初生牛犊的性子,从未有过施针经验的她,却按照医书上介绍的针法,镇定自若地接连下了十来根毫针。
要不是那妇人的脸色正常,他有时都想出面制止,免得出了意外,惹上人命官司。
就这样忙碌了半月。
那妇人的病情,居然逐渐好转,有时还会与陈小妹主动搭话,说自己乃是江阳县人氏,距离清河村约有二三百里远。
听说这场瘟疫,闹得极凶。
而陈小妹也是有问必答,一来二去,双方便混熟了脸,连带着那小孩,每次都咿咿呀呀地叫着“姐姐”,“谢谢”等含糊字眼。
好景不长。
又过了半月,身体无恙的妇人,在某天深夜,带着那孩童不告而别,没了踪影。
看的出,陈小妹自那之后便有些怅然若失,闷闷不乐。
到了年底,疫病终于开始消散。
其中功劳最大的,却还是陈锦荣那道不知从哪流传出去的青蒿药方。
几个县城里大多数的疟疾,都用此方,药到病除。
按照目前的情况看,只需挨到来年开春,这场天灾或许就能安然度过。
有人欢喜有人愁。
随着瘟疫消散,清河村的罗家,传出了两个让人讶然的消息。
罗妙兴老当益壮,真让他新娶的正妻怀了孩子。
而另一个消息,则更让人眼皮直跳。
那位身怀六甲的正妻,在一次争执中,被罗妙兴失手杀死了……
罗家上下,面对罗妙兴的目光,皆噤若寒蝉。
但罗妙兴本人,却和平常一样,用完膳食,就去了药园中闲坐,顺便听取手下汇报清河村里的大小诸事。
“陈家与戴家欲要结亲?”
“哼!我这刚死了两个儿子,他陈家就如此开心?看来之前也只是与我虚与委蛇罢了。”
坐在石桌旁的罗妙兴,用手敲着桌面,眉宇间尽是无边戾气。
两颗眸子闪动间,隐约还泛着些血色。
他身后站着的几个罗氏子弟,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
自那李家娘子被失手打死,罗妙兴的脾性就此变得喜怒无常。
好几个包括之前爱出风头的那位罗家青年,都被他一次次的怒火,烧的死伤连连。
以至于在看出罗妙兴的心情又变得糟糕时,众人只想躲得越远越好。
“去账房提出七十两送去戴家,就说我罗某人,要和他们家结为姻亲,他们若是答应,我还有重礼相送!”
“家……家主?这恐怕不太好吧?”
一人硬着头皮,对罗妙兴刚做出的决定,提了质疑,但低着眉眼的他,只觉一抹透骨的寒气,瞬间当头浇下!
吓得他双腿直打着摆子,一副随时都快趴下去的模样。
“你是不是想说陈家那个二子陈啸风,是船帮长老的亲传弟子,我罗妙兴,便动不得他陈家?!”
“不……不是!”
那人连连摇头时,又发觉脑门处,盖过来一片黑影,悄摸着抬眼去看,只见罗妙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
双目如剑,刮得他脸颊生疼。
“若不是看在你那年迈老母的面上,你这会已经做了这药园中的肥料……”
“趁我还未改变心意前,统统给我滚!!”
最后一个“滚”字,犹如平地惊雷,直吓得几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院子。
望着药园中心处的火精枣树。
面色阴沉的罗妙兴,突地勾起嘴角,张狂地笑出了声。
这场瘟疫来的正巧。
他以人血浇灌枣树,果真大大缩减了果枣的成熟时间。
仅服下一枚,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与往日大不相同,甚至武道之上困扰他多年的桎梏,也借着这个机会被他冲破。
就是李氏怀的那个孩子可惜了些……
最近他也不知怎的,总是对些小事,生起无名怒火,且一发不可收拾。
除非见了血,才会恢复几分神志。
李氏本就是妇道人家,又怀了身孕,自然经不起他全力一掌。
但这火精枣树的效用,的确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死伤一个李氏,对现在的他而言,简直轻若鸿毛。
大不了再娶几房妻妾,开枝散叶。
浇下一碗猩红刺鼻的人血,那株本来灵气盎然的灵枣仙树,却变得如同一头活过来的嗜血怪物般,贪婪地吸吮着。
阵阵红色气流缭绕间,只听得啪嗒一声轻响。
罗妙兴伸手接过从枝头上坠落下来的枣果。
见其红润似玉,不时泛起几丝血色气流。
而这等本应该供奉给船帮的灵物,竟被罗妙兴仰头服下,稍加咀嚼,就此全部吞入腹中。
由于瘟疫阻碍,导致船帮收取供奉的人,迟迟无法到来。
反而便宜了罗妙兴,在这半年左右的时间里,已经明目张胆地吞服了四颗火精枣。
加上从船帮那里得来的上等外门功法,他这一身的外家功夫,已臻至化境!
但他不曾看到的是。
罗家宅院的一处水井之内,有一团黑雾在悄悄凝聚。
似是感应到了罗妙兴身上的精气波动。
那团极有灵性的黑雾,摇曳几番,便要冲出暗无天日的井道,可刚至井口,又被外界无尽的烈日强光,硬生生阻了回去。
接连尝试几次,这黑雾始终无法冲出井盖,只好退而避之,暗中等待着恰当的时机来临……
戴满仓看着手中的两份求亲礼单,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陈家本是他钟意的姻亲对象,而且还与那陈家老丈,坐在一起吃过几次酒。
关系早就融洽。
而罗家偏生这时候横插一脚,叫他好生为难。
陈家二子陈啸风,在船帮做事的消息,已是广为人知,论地位,根本不输于罗家。
但罗家乃是清河村一村里正,那罗妙兴更是手腕强硬,近来又传出杀伐果绝,一掌拍死发妻的骇人传闻。
戴满仓实在不敢拿自家老小的命去赌。
看着桌上两张礼单,他又叹气几声,听得桌旁的戴青儿露出不解之色。
“爹,您在看什么呢?”
“当然是你姐的婚事!”
“这有什么为难的,我姐喜欢谁就选谁呗!”
戴青儿言语中,所指的自是陈家,毕竟他常与陈家几人来往,知晓这家人都还不错,家境在村里也算富庶。
“你当这是儿戏不成?选错了,可要丢命的!”
“啊?!”
听到自家父亲说的严重,小小年纪的戴青儿,也没了主意,但他脑袋里,却掠过一人的面貌。
除了那人,他再想不出,还有谁能帮他们解决眼前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