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之路

我出生于中医世家,父亲吴佩衡是著名的中医教育家、20世纪云南四大名医之一、中医扶阳学派的重要传人。在父亲的启蒙教导下,我从小就诵读《医学三字经》《药性赋》《濒湖脉学》《医学从众录》等中医入门书籍,对中医兴致有加。13岁时我罹患“肠伤寒”,一度危在旦夕,危急时刻,父亲用中医中药挽救了我年少的生命,肠伤寒痊愈后,我对父亲的敬仰更进一步,对中医治病更是深信不疑,自此立志从医。1955年高中毕业,当时全国尚无中医本科大专院校,在父亲的支持下我进入云南大学医学院(现已更名为昆明医科大学)系统接受了5年现代医学教育。1960年云南中医学院成立,大学毕业之际恰逢国家贯彻西学中政策,因此我被选派为吴佩衡学术继承人,又得以跟随父亲系统研习中医,在父亲的谆谆教导下逐渐掌握了吴氏扶阳学术思想和临床应用附子的经验。随后,我又在云南中医学院系统学习中医3年,博览古今医典,勤采众家之长。

吴氏扶阳学术思想渊源《黄帝内经》重阳理论,以《伤寒论》三阴寒化证温阳扶正思想立本,传承、发扬了郑钦安扶阳学说之精华,临证强调阳气乃人身立命之本,立法论治首重扶阳,善用、广用、专用、重用附子治疗危重疑难病症,往往能力挽沉疴。秉承家学、中西兼具,独特的教育经历让我打下了扎实的中西医理论根基,相较于父辈而言,我主张中医为主、中西医结合,以扶阳大法为纲,以病为目,病证结合的诊疗思路,遵行“理论—实践—理论—再实践”的辩证唯物主义实践观,深入研究“温扶阳气”大法,对阳虚阴寒证的诊治有自己独到的认识,创建了“产热不足所致阳虚阴寒证”的疾病发病理论,擅于应用四逆辈及桂枝汤类方,尤其擅用附子治疗风湿病、脾胃病、老年病等。曾治一65岁老年妇女,住院诊断为“支气管肺炎”急症发作,施以针药数日未效,体温39.5~40℃,晨轻暮重,咳嗽频作,咳痰黏稠、黄白相兼,口干但不思饮,仅饮热烫开水一两口,身重恶寒,辗转呻吟。当时诊视,面颧带赤,舌质边夹赤而少津,舌苔白腻而燥,脉轻举浮紧、重按则空。根据多年经验,判断为寒入少阴而致阴盛格阳之证,宜舍去假热之表象,抓住寒盛格阳之本质。遂拟方白通猪胆汁汤合二陈汤方1剂。当晚初服,体温仍居高不下,病者家属及当班医生均有惊疑,我仍然嘱之每隔1小时再煎服此方1次,连服2次,之后患者自觉心中烦热有减,已能熟寐2小时,至次日清晨体温已降至38℃,恶寒身痛随减,已能稍进稀粥。次日再煎服1剂,第三日复诊,体温降至37.2℃,病情大减,咳痰顺畅,继以四逆二陈麻辛汤连服3剂,病愈出院。因沿袭吴氏善用、敢用附子的学术特色,我被中医学界称为“第二代吴附子”(先父吴佩衡雅号“吴附子”),求诊的患者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从泰国、越南、缅甸、新加坡、美国等国家远道而来者。

从业50多年来,我先后担任云南中医学院中医系主任、科研处处长、教务处处长及云南省中医医院院长。承担中医药学本科、专科“伤寒论”“中医基础理论”“中医内科学”“西医内科学”“医学拉丁文”等课程的教学工作,退休后一直担任云南省中医医院风湿病科学术带头人。在风湿病诊治方面,提出的“温阳益肾法”治疗尪痹,“寒热异途,内外分消法”治疗痛风,“健脾渗湿法”治疗高尿酸血症及痛风慢性期、间歇期,“益气养血,健脾益肾法”治疗骨痹,“扶阳散寒法”治疗皮痹等治疗思路先后被纳入国家中医药管理局2011年以来颁布的痛风、尪痹、骨痹、皮痹等病种的中医诊疗方案及临床路径,使该科风湿病的中医药诊疗达到国内同行专业先进、省内领先水平,显著提高了该科室社会知名度及学术影响力。

从父亲一生的经历和个人数十年的经历中,我深刻认识到许多中医师,特别是年轻一代中医师正逐渐对中医丧失信心,究其缘由,多因传统中医师承体系的薄弱,使年轻医师缺乏直观学习前人经验的途径,故而难以领会到中医的真谛。我极其重视郑钦安、吴氏扶阳学术思想与经验的传承,积极遵循传承学术思想、发扬特色优势、提高临床疗效、培养优秀传承人才及创新传承机制的原则,以学术整理与研究、特色中医诊疗技术提炼与推广应用为重点,以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学术交流、条件建设、机制创新为支撑,在全面继承基础上实现学术思想、学术理论与临床实践的创新和发展。1994年,我被国务院授予有突出贡献的专业技术人员荣誉称号,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1996年,被评为云南省名中医、第二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作为云南吴佩衡扶阳学术流派第二代传人培养了彭江云、吴洋、肖泓、吴泳昕、陈艳林、赵常国6位学术流派第三代传人。2006年,荣获中华中医药学会首届中医药传承特别贡献奖,担任北京中医药大学“中青年名中医工程”指导老师及云南省中医药学会荣誉副会长等。2009年,我主持建立的“吴生元名医工作室”被中华中医药学会评为全国首届先进名医工作室。医、教、研并重,才能促进医疗、教学、科研水平的提高,这亦是现代中医发展之必要。在搞好临床医疗、教学及管理工作的同时,我非常重视科研工作,带头申报课题,先后承担省级科研课题2项,其中主持完成1项,参与1项(排名第2)。以本人的经验方为基础,指导本名医工作室研究人员申报、开展国家、省部级课题13项。研制了“风寒感冒冲剂”“风热感冒冲剂”“蠲痹颗粒”“痛风消颗粒”“痛风清洗剂”“七君颗粒”“痛风贴”“骨痹颗粒”等系列专科专病制剂,其中“蠲痹颗粒”“痛风消颗粒”“痛风清洗剂”获云南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核准,制作成为云南省中医医院院内制剂,在云南省中医医疗集团90余家单位内广泛使用,疗效显著,备受广大患者及医护人员的欢迎。在总结父辈经验的基础上广泛参阅文献,从理论到实践归纳整理了吴氏应用附子的经验和优势特色,编著《伤寒论讲义》《伤寒论新注》《吴佩衡医案》《吴佩衡中药十大主帅古今用》《名中医真传》《云南师承名老中医学术经验荟萃》《中华中医昆仑·吴佩衡卷》《扶阳存津擅用温通大法:吴生元学术思想与临床经验集》等多部著作,撰写并发表了《附子的药理及临床应用问题》,整理编印了《中风病论治》《咳嗽论治》《痢疾论治》《祖国医学先天心肾与后天脾胃之相互关系》等文章为中医扶阳学说的探讨补充了理性和感性的认识。获省级科技成果奖励3项(排名第1),其中,云南省科学技术成果奖三等奖1项、科学技术贡献奖2项;获云南省卫生科技成果奖二等奖1项(排名第2);获国家发明专利1项(排名第1)。

医乃仁术。我一直遵循父亲“有才无德、有德无才,均不足为良医,要德才兼备,以德统才,方为优秀医者”的教导,将济世活人、积善成德作为自己一生之业,以“救死扶伤,全心全意,振兴中医,自强不息”为行为准则。为了让吴氏扶阳学术思想流芳后世,我从不拒绝到自己门诊“偷师”的学习者,跟随门诊的实习生、研究生、进修生数以百计。个人对吴氏扶阳学术思想亦毫不保留,从学术理论阐释到临床诊查实践,学生所疑皆一一解答。此外,还经常讲授对中医药的感受和一些中医历史典故,培养学生学习中医的兴趣,又能加深他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中医传统文化的认识和感受。

“置身须向极高处,举首还多在上人”。中医药传承、发扬、创新是一项伟大而长期的事业,这不仅需要一代代的继承者,更需要甘于传道授业、奉献毕生所学的教学者。希望能以个人毕生经验为青年一代树立些许榜样,让源远流长的中医药事业生生不息、薪火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