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满十五岁那年在顶楼天台发现一片秘密天地。生锈的铁门后藏着三盆蔫头耷脑的绿萝，瓷砖裂缝里钻出倔强的狗尾草，而真正的宝藏悬在三十层楼高的天空——那些永远在旅行的云。
“卷云是梳马尾的少女，积雨云是打翻的墨水瓶。“他在素描本上写写画画，指尖沾满铅笔灰。母亲推门进来时，他迅速把本子塞进《天体物理导论》下面，那本父亲送他的生日礼物书脊还没拆封。
“又在看星星？“母亲把热牛奶放在堆满竞赛题集的桌上，玻璃杯底压着一张科技夏令营报名表，“你爸托人买了最新的电子目镜，装在望远镜上能看清土星光环呢。“
小满盯着窗外的碎云，它们正被晚风扯成丝丝缕缕的银纱。真正的星空在补习班窗外的霓虹灯里碎成齑粉，只有这些白日里的流浪云，会在物理课走神时变成他草稿纸上的涂鸦。
全市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截稿前夜，父亲撞见他蹲在阳台拍云。延时摄影的镜头里，积云像奶油般层层堆叠。“胡闹！“父亲摔碎储存卡时，阳台玻璃映出小满通红的眼眶，“无人机编程、机器人设计，哪个不比这些没用的东西强？“
碎裂的晶片散落在鸢尾花纹地砖上，像一场微型星爆。小满摸出抽屉深处的备用卡，里面存着三百六十五天的云相日记。他想起上周补习班逃课时遇见的流浪画家，那人用喷漆在桥洞画了整片火烧云。“有些东西，“画家甩着彩虹色的头发说，“就该飘在天上。“
颁奖典礼那天暴雨倾盆。小满缩在礼堂最后一排，听主持人念出一个个航天模型、智能灌溉系统的获奖名单。雨滴在玻璃幕墙上蜿蜒成河，他突然想起今晨的卷积云——那种被称为“鱼鳞天“的云，出现时总预示着风雨。
“特别创新奖，江小满，《流体艺术：大气运动的可视化研究》。“
镁光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前排父母僵直的背影。大屏幕亮起他偷拍的云海：用高速摄影捕捉的云层坍缩，叠加流体力学数据生成的彩色涡流，还有那个在科技馆秘密搭建的云雾装置——当八百个超声波雾化器同时启动时，整个展厅下起了一场电子朝霞。
散场后父亲在消防通道堵住他，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获奖证书。“气象局的老张说...“父亲的声音卡在喉结处滚动，“说你的湍流模型对无人机物流航线设计有参考价值。“
雨不知何时停了。西天裂开一道缝隙，暮光为碎云镀上金边。小满摸出裤兜里的激光笔，绿莹莹的光束刺破潮湿空气。“看，那是开尔文-亥姆霍兹波。“光点滑过鳞片状云层，“像不像天上的海浪？“
父亲仰头的姿势让他想起十年前的海边旅行。那时他骑在父亲肩头捡贝壳，潮水般的云团从太平洋深处涌来，而母亲的碎花裙摆浸在浪花里，宛如一朵永不沉没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