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后一位耀神…陨落了…我在‘神域’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银发金瞳的精灵声音里带着迟滞，像是在心里反复确认之后才勉强接受。

空旷而破败的圣殿里只有他一人。

他不知是在同谁讲话，继续说着：

“地狱之门应该很快会出现在人间的某处，我们要比‘她’先找到。”

他停顿了很久，像是在静静倾听。

直到他微微皱眉：精神海里的声音突然嘈杂起来。

其他十一位精灵的话语混乱交叠，但他还是能听出来清晰的文字：

“雅列尔才刚感受到耀神的陨落，她就找到了位置…”（空间精灵）

“怎么可能？！”（艺术精灵）

“耀神刚刚陨落，地狱之门也才刚现世，她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时间精灵）

“呵…她是地狱之门的钥匙，和地狱之门有些感应也不奇怪。”（战争精灵）

“不用着急，孩子们不是刚好守在那里吗？”（自然精灵）

“刚好？我看是她故意引过去的！她早就知道了地狱之门出现的位置！”（契约精灵）

“一次性面对十一位和精灵签订契约的人类…她是在自寻死路。”（死亡精灵）

“恶魔可以从地狱重生，她不会获得真正的死亡。”（生命精灵）

“你们先别激动…她好像不打算攻击…”（智慧精灵）

“呃…是她真的在宣战，还是我的精神海又错乱了？”（混沌精灵）

“你没听错，她在对我们宣战。

她知道我们正在通过这些人类的眼睛耳朵观察她。”（记忆精灵）

地狱裂口喷涌的硫磺雾霭中，黑发少女赤足悬浮在半空。

暗红绸缎裁成的鱼尾裙摆随着猎猎的狂风翻飞。

裙边每道褶皱里都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仿佛地狱的火焰…

她的声音还在四周回荡着，带着傲慢与挑衅：

“我，撒旦之女——莉莉丝，在此向任何阻挡我开启地狱之门的存在宣战。”

一道凛冽的剑意扑向她，她的红石榴耳坠和血色瞳孔同时闪过诡光。

“着什么急啊孩子…”

莉莉丝无奈地说道，又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

“我可是很擅长逃跑的，只要我不想打，你根本碰不到我。”

她用魔法阵轻松躲开了攻击：

“你和你背后那位契约精灵一样，总是用攻击掩饰心里对恶魔的恐惧。”

她翻手将一个金盘时钟扔在了地狱之门上方。

时钟上刻着数字1到72，只有一根针，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靠近数字1。

除了数字1，2，3以外，其他数字下都镶嵌着一颗红宝石。

另一位少年在时钟靠近地狱之门时就想把它撕裂，但被莉莉丝挡住了。

“哎呀～我的玩具差点就被你的空间撕裂了。”

莉莉丝嘴里惊呼，眼中却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见少年又想攻击，她赶紧开口：

“别紧张别紧张，这真的只是一个计时器而已。”

身形瘦弱的女孩轻柔柔的声音接道：

“这的确只是一个计时器，从地狱之门出现时开始计时，共72天。

72天正好是地狱之门可以留存人间的时间。

如果72日内地狱之门没有被开启，就会重新回到地狱。

而她就要再等几百年才能重新等到地狱之门现世。”

莉莉丝耸耸肩：

“看吧，我都说了它是个计时器。

所以说大家都冷静一点，我只是宣战，也没说现在就开打。”

她指着时钟，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

“三天，我给你们三天时间。

第十二位救世主还没有和精灵签约，你们可要抓紧了。

这三天内我什么也不会做，三天后当我再次来到这里时。

希望你们十二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然后…”

先是一声像嘲笑一样的轻嗤，她才接着一字一句说：

“被—我—打—败。”

她说完便消失在了硫磺云雾中。

契约精灵喊得精神海都颤了一下：

“狂妄自大！”

智慧精灵出声示意他安静：

“你先控制一下，我有话要问…。”

雅列尔打断了他的话，态度坚定：

“你不必再问，我的回答依旧是：

光明拒绝了他，那个孩子无法和我签约，我无能为力。”

记忆精灵若有所思：

“按理说他是唯一没有签约的救世主，你是唯一没有签约的精灵，签约应该会很顺利的。”

智慧精灵低声说了句：

“除非选错人了…那个孩子或许…”

雅列尔语气冷硬：

“不会选错的，不要妄加猜测。”

微小的光尘落在了雅列尔的银发上，他抬眼看向大门：

“那个孩子来了，我这次依旧只能让他离开。

但‘光明’不能缺席即将到来的战争，很快我会亲自去地狱之门镇守。”

他说完后直接离开了精神海。

埃瑞安·弥兰站在圣殿门前，月光为他金色的短发镀上银边。

象牙白长袍裹住少年单薄的身躯，衣领翻开的地方露出暗红衬里。

翡翠色虹膜边缘泛着熔金光泽，像被朝霞点燃的湖泊。

踏入圣殿后，他静静驻立在原地，没有焦点的眸子透着淡淡的疑惑。

但他俊美精致的脸上很快恢复了平静，转而扬起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穿透迷雾的启示之光——埃瑞安·弥兰向您致以敬意。”

可是没有回应。

埃瑞安又探测了一遍四周：

“我察觉不到您的气息，可我知道您就在这里，您在刻意回避我吗？”

雅列尔只是隐藏了自己的气息，通过肉眼还是可以被观测到的。

可埃瑞安失明了，他只能通过探测周围的元素流动才能大致拼凑出景色。

雅列尔不再隐藏气息，埃瑞安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朝他行了个礼。

雅列尔在他开口前就直接告知：

“这次的结果依旧没有改变，契约之书不肯为你出现，请回吧。”

埃瑞安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唤醒十二位精灵的并不是我们这十二位人类，而是莉莉丝。

她最开始唤醒精灵们的时候，说自己身上有神谕，说自己是救世主。

虽然精灵们当时拒绝了和她签约，但实际上有很多人心里相信她就是救世主。

您当时也相信了吗？”

沉默了很久后，雅列尔终于开口：

“是。”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少年失焦的眼睛正对着雅列尔，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

“您可以为我讲一些您和她见面时的细节吗？”

雅列尔的睫毛微微低垂，掩盖了眸中的情绪：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您怎么知道没有意义呢？”

埃瑞安顿了顿，声音轻柔了几分：

“您不觉得她这种行为很奇怪吗？

明明她身上的是假神谕，明明她不是救世主，却敢欺骗十二位精灵。

而且…她到底用了什么把戏才能唤醒精灵们？

这明明是只有救世主才能做到的事情…

她是我们的敌人，想要打败她就要先了解她。

从故事的细节里，或许能发现她的动机和阴谋。”

雅列尔的目光微微闪动，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我和她…见面次数不多，没什么参考价值，你去问别人吧。”

埃瑞安没有放弃追问：

“就算次数不多，但的确见过不是吗？

您和她的初见是怎样的？您只要讲初见就好。”

雅列尔意识到，这个孩子若得不到答案，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他阖上眼静静坐着，良久之后，他睁开眼，最终轻声说道：

“我只回答这一次，往后不要再问。”

晨光如同融化的金液，顺着彩绘玻璃的裂缝流进圣殿。

十二扇描绘“十耀生命树”的窗户上，象征“王冠”的紫色玻璃已然碎裂。

碎裂的彩窗将残缺的光斑投射在布满青苔的祭坛上。

莉莉丝提着沾满露水的裙摆跨过门槛，她漆黑的长卷发随着活跃的步伐在腰际跳动。

发梢扫过门框上斑驳的金色铭文时，那些褪色的文字泛起了微光。

悬浮在光束中的细小尘埃突然震颤起来，一粒粒微光粒子如同被惊动的星群，开始朝着某个中心点疯狂聚拢。

她轻巧地坐上代表“智慧”的彩窗的窗沿，随意地晃动着双腿。

鹿皮短靴的鞋跟随着她的摆动一下下叩击墙面。

每一声脆响都让空中翻涌的光粒更加急切地涌向中央祭坛。

很快那些光尘已经凝聚出修长的四肢轮廓和尖尖的耳朵。

她歪头打量着祭坛上逐渐清晰的身影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精灵。

月光般的银发垂落至腰间，发梢飘散的光粒在晨雾中拖拽出银河的轨迹。

浓密的银白睫毛像落了霜一样在眼下投出阴影，眉骨与鼻梁的比例如雕塑一般恰到好处。

精灵缓缓睁开眼睑，淡金色的瞳孔透着淡淡的疏离。

他看向面露好奇的少女，抿成直线的薄唇轻启：

“救世主，光之精灵雅列尔在此等候您的启示。”

莉莉丝无声叹了口气：

“我一句话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救世主？”

精灵的声音像竖琴演奏一样悦耳：

“我的真名早已消逝在时间长河中，世间再无以真名召唤我之人。”

他悬浮的足尖终于触地，布满星图的白色长袍泛起涟漪。

带着淡漠而慈悲的神性，他用平静的语气讲述：

“万年前众神合力将撒旦封印后，神力渐渐凋零。

预言石碑碎裂前留下最后的预言：

‘当最后的神明陨落，地狱之门会将撒旦带回大地。’

十耀神向人间的十二精灵降下神谕：

‘救世主将以人类之躯降临，向人类传播世界的真理。

真理将使人类成为世界的主宰，生命树将迎来从未有过的繁茂。

撒旦化为尘埃，地狱之门永闭。’

为了辅佐救世主完成使命，我们十二位一起立下誓言：

‘无需真名呼唤，吾将为之存在。’

您没有呼唤我的真名，我却显现在您面前，这说明您就是神谕里的救世主。”

莉莉丝突然笑出声来，红宝石做的耳坠上，红石榴籽互相碰撞泠泠作响。

她用指尖挑起自己漆黑的发尾随意把玩，还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又来这套…每个精灵都跟我背这几句神谕。

我都听了十二遍了，就没有有点新意的回答吗？”

雅列尔眉间浮现极浅的褶皱。

他抬手轻点虚空，一束光穿透了莉莉丝的身体。

他沉默了一瞬：

“您既然已经见过其他十一位精灵，为何您的身上并没有和他们的契约？”

莉莉丝翻身跃下窗台，踮着脚尖在光束中旋转，哼着歌说：

“这个啊…因为我是撒旦之女，他们一听这个就开打，更别说和我签约了。”

空气突然凝固，雅列尔的银发无风自动，身后浮现出由光尘组成的十个光圈。

行吧…又要开打了，她就知道！

雅列尔是十二位精灵中最强大，最接近“神”的存在。

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完好无损地接下他一击，要不…现在跑？

在她想用魔法瞬移走时，有束光洒落在她身上，她突然用不出魔法了。

哦豁，完蛋了。

雅列尔微微抬起指尖，她就被光推到了他的面前。

现在没有疑问了，在这种力量压制下，她绝对接不下雅列尔的一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温暖的指尖点在她的眉心，精灵温柔的叹息轻飘飘地落地：

“您身上有神谕，您的确是救世主。

您可以先同我签订契约，其他人我会努力去说服。”

莉莉丝：…嗯？这不对吧…

她指了指自己：

“我，莉莉丝——撒旦之女，你确定要和我签约？”

雅列尔点头：

“您身上有耀神降下的神谕。

而且您唤醒了我，使我得以用实体存在在这个世界，您一定是救世主。

既然您是救世主，我就该和您签约，其他精灵也本该如此。”

莉莉丝叹了一口气：

“要是其他人也像你这样通情达理就好了～”

“他们…或许是对您的身份存有偏见，因为撒旦曾说：

‘我的孩子会为我开启地狱之门。’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您迟早会去开启，所以不相信您会是救世主。

却忽略了您其实可以选择‘不’。”

莉莉丝抬眼看向他，精灵毫不避讳地静静和她对视。

她的脸上没有了笑意，看着那双深邃的金瞳，她冷声问：

“那万一我选择开启呢？”

“您不会。”

温柔坚定的回答让她微微一愣，然后她眉眼弯弯地仰起头：

“哼～算你猜的准～”

她话音刚落，又忽然怔怔望着穿透掌心的晨光：

“不过…既然我是救世主，为什么我连自己身上的神谕都读不懂？”

雅列尔的声音仿佛浸透月光的绸缎：

“神谕往往是简短而晦涩的诗歌，只有用特殊的语言和魔法才能解读。

需要我将具体的方法传给您吗？。”

莉莉丝的眼睛亮晶晶地：

“好啊好啊！”

精灵的指尖再次点上她的眉心，解读神谕的“真言”和法阵出现在她脑海中。

她兴奋地边倒退边向雅列尔摆手：

“签约的事不急！你等我十天后带着解读好的神谕回来再签！”

她跃上早就没有了窗户的窗台，黑卷发在风中扬起嚣张的弧度：

“到时候我们一起带着神谕去嘲讽那些有眼无珠的精灵们！

让他们好好看看谁才是救世主！最好让他们求着跟我签约！”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清晨的光晕中，笑声的余音缠绕着已经断裂的立柱。

雅列尔站在原地凝视着她离开的背影，无奈地轻声说：

“精灵处在同一空间时能量会发生泯灭，我不能带您去找他们…”

圣殿里只有阳光和绿叶在听他讲话，于是他只说了一半就停下了。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