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山雨欲来

“人找到了?”

镇长灰暗的瞳孔,凝向总管。

总管点了点头,掀起袖子,露出被斩断小拇指的左手手掌。

“先前我去红灯坊暗杀张长明的时候,行踪暴露,遭到红灯坊主的攻击,导致扳指掉落在红灯坊里。”

“经过属下的多方调查,那没玉扳指被安魂铺的一位学徒带走,属下试着在半路对其进行劫杀,将扳指抢回来,但那小子身上有红灯坊的法器,为了避免牵扯出更多麻烦,属下只能暂时放他离开。”

听到这里,镇长的眼神变了。

“你暴露了?”

总管赶忙低头谢罪:“属下确实是冲动了点,但出手时,并未现身,而是借用了纸人陈的纸人傀儡下手,阴寿堂和安魂铺本就有龃龉,这招祸水东引还是很好用的。”

镇长这才微微颔首,没有继续追究。

总管松了口气,这才继续往下说:

“没成想,纸人陈那家伙,见张长明死了,竟也起了反心,属下只能不得不将他也斩草除根。事后处理现场时,属下察觉到有人提前进入过阴寿堂。为避免那人从纸人陈口中获得线索,属下只能继续调查。”

越往下说,总管额头的汗珠便越来越密集,边抬袖擦汗边观察着镇长的表情。

“之后没多久,属下便得到神婆那边的消息,说那枚玉扳指在阴阳鬼市现身了,并且对方还在打探那枚扳指的消息,甚至提到了……咱们。”

镇长顿时一挑眉。

总管赶忙接着往下解释:“属下不敢派夜游神追杀,只能派遣掘尸奴混进鬼市里一路追踪,可未曾想,那家伙竟在乱斗中逃走了。直到后来漕帮在地下暗河发现沉船以及盐枭的尸体,属下才得知,当晚那家伙,混进了义庄里。”

“所以说,咱们做的那些事,已经泄露出去了?”镇长的语气中,已经带着淡淡的杀意了。

总管神情慌张地跪下,不住磕头。

“事情应该还没有暴露,不然的话,大姥姥那边恐怕早就找上门来了!属下怀疑那晚潜入阴寿堂和鬼市的人,就是安魂铺的那个小学徒,所以前日让巡夜人的何清前去拿人。”

“可何清死了,连带着一同前去的夜游神和掘尸奴都没有回来,现在基本可以断定,那晚进入义庄的人,就是那个小学徒,并且他手中还拿着扳指。最关键的是,属下派了眼目去监视他,发现他最近与红灯坊来往密切,属下怕红灯坊那边,得到了风声。”

“不就是杀个张长明,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闹出这么多幺蛾子!”镇长抄起桌上的瓷缸,狠狠朝着总管砸去。

总管被砸得头破血流,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那个小学徒不是重点,区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收尸人,就算拿到了扳指,进入了义庄又能怎样?指望他能瞧出什么名堂吗?重点是他背后的,是什么人?”镇长冷喝。

总管瞪大眼睛:“你是说……安魂铺的那个老疯子?”

“你不该直接去拿人的,本来咱们可以找机会把那小子请过来,再不动生色地解决掉,现在简单的事情,被你搞得复杂了,若是再把十里堂其他人扯进来,麻烦就大了!”

镇长斜睨他一眼,吓得总管又是一阵磕头,满脸是血。

“是属下考虑不周,求老爷责罚!”

“责罚?”镇长冷笑一声,“就算将你千刀万剐,若我的大计不成,又有何用?”

“三尸镇运马上就要成了,联系漕帮那边,让他们抓紧时间给我凑够三百人殉,计划需尽早提上日程,拖的越久,变数越多。”

“最近先不要动手,以免打草惊蛇,过些时日我会借着大姥姥的名义,将十里堂聚集起来,召开会议,你趁着这个机会,将那小子带回来。”

“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总管连声保证,然后起身退出了寝房。

……

就在镇长府那边风声鹤唳,忙里忙外时。

作为关键人物的宋仁丝毫没有身处漩涡中心的直觉,正待在铺子里面,一边晒着从窗缝映射进来的日光浴,一边修炼着化殃诀。

为了不引起镇长府那边的怀疑,接下来的时日里面,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正常按部就班地完成着收尸人的工作。

有了体庙的焚炉,他不用再像以前一样,苦哈哈地将尸体背回铺子统一焚烧,而是可以当场进行焚尸。

获得香火的同时,也可吸收殃气不断填充自身。

不得不说,化殃诀与收尸人的身份,可谓是天造地设,相辅相成。

感受着体内运转的殃气越发充盈,体内的四柱香也越发凝实粗壮。

他需要尽快在山雨欲来前,提升自身实力。

与此同时,他也时刻关注着镇长府那边的动向。

对方似乎真的安生了不少,除了派几个暗哨盯着他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又运行了一个周天的化殃诀,宋仁伸了一个懒腰,起身背起棺材出门。

自从张掌柜和纸人陈相继死亡,大姥姥要整顿游魂巷的传言,在坊间传得愈演愈烈,宋仁每次背着棺材上街,都会接收到各种各样的眼光。

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因此并不在意。

宋仁穿过三条街,一路来到食坊里。

相比起其他地方,食坊是整个亡人镇最平和的地界。

毕竟人活着,就得吃饭,不吃饭就得饿死。

因此不管亡人镇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无论哪家山头倒了,哪几家又斗了个你死我活,在食坊里做茶水吃食买卖的贩子都无所谓。

他们只关心今天备好的食材能否卖光,以及大姥姥又加了几成的香火俸禄。

食坊很大,自然也有三六九等之分。

上好的酒楼,都是达官贵人或者给十里堂干活儿的人才能去,像宋仁这样捞偏门的,最不受待见,寻常酒楼伙夫根本不让他们踏进去。

因而宋仁大多是在食坊角落的摊子上对付几口。

这里聚集的,基本上就都是一些平民百姓了。

宋仁径直朝着角落里的一个亮着茶水招牌幌子的摊位走去,近些日子多是雨天,茶摊的生意很是凄凉,跟隔壁坐满人的包子摊形成鲜明对比。

宋仁走到茶摊前坐下,轻轻敲了敲桌上的唤牌。

“来哩,来哩!”

茶摊老板,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编着麻花辫的小姑娘。

与一般同龄小姑娘在闺房中闭门不出,生养得白白净净不同,小姑娘无论风吹日晒,都得守着摊子过活,因此皮肤晒得小麦色,但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反而给人一种年轻有活力的感觉。

小姑娘没有姓氏,因为她忙活起来,脑袋后的麻花辫一摇一晃,就像是田里的麦子一样,所以大家都叫她麦子。

“老板要喝什么茶……仁哥,你来啦?”好不容易来客,小姑娘赶忙端着一叠炒黄豆递来,瞧见来人是宋仁后,露出了惊讶和欣喜的神情。

“还是老样子了,来一壶苦荞,用甘草水泡。”

宋仁对着小姑娘打了个招呼。

“好哩,仁哥你等一下。”

麦子眨巴眨巴眼睛,转身去给宋仁烧水泡茶。

眼角余光瞥见宋仁背后的棺材,问了一句:

“仁哥,又要去背尸吗?最近好像有些不太平,死了好多人哦。大姥姥的俸禄年年在增,十里堂例钱收的更狠,都快要活不起哩。”

宋仁捏起几粒黄豆扔进嘴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