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木崖

殷容牙关紧咬,脚下发力一蹬,纵身跃向崖底,下落途中,他在空中奋力一抓,攥住了崖壁垂下的藤蔓。

便在此时,向问天亦追至崖边,定睛一看,见此情形,毫不犹豫,飞身而下,如苍鹰扑兔般,探手便向殷容脚踝抓去,厉声道:“小贼,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殷容顿觉脚踝处一股雄浑大力汹涌而至,周身随即失去平衡,在藤蔓上摇摇欲坠,他又惊又怒,破口大骂:“岂有此理,你个疯子,跟我有什么仇,什么怨?别人都逃到了天涯海角,你也要没头脑地跟来,简直丧心病狂!”

生死关头,他猛地一个扭身,借着藤蔓摆荡之势,如蛟龙出海,抬足朝着向问天的门面蹬去。

向问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头颅微微一侧,避开这凌厉一击,同时手上蓦然发力,狠狠一拽殷容的脚脖。

殷容顿时眼前天旋地转,唰的一下子,整个人直直倒悬于藤蔓之下,生死一线。

就在向问天即将发力,将人摔下崖去之时,殷容面上已变得煞白一片,失声喊道:“向问天,即刻住手!你当真有眼不识泰山,我那剑术、身法,上官云孤陋寡闻,不知道也就罢了,莫非你也瞧不明白?”

向问天的动作陡然一滞,手上力道却未松半分,他紧盯着倒悬的殷容,冷笑道:“还想耍花样拖延,你那三脚猫功夫,也配拿出来唬我?”

话虽强硬,可他眼底已浮起探究之意,念及此人之前所使剑术、身法,其中独特之处,当真是有几分熟悉,恰似在……那一人身上见过。

殷容觑见向问天神色微有松动,心下暗喜,然面上强抑慌乱,叫道:“家师正是日月神教的教主,东方不败!你若害我性命,这左使之位,往后怕也坐不安稳。”

向问天当场脱口骂道:“放你娘的屁!东方教主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一号徒弟?我身为神教左使,每日在他老人家跟前听令,岂会不知?”

殷容哼了一声,朗声道:“向左使,我师父是何等英雄人物?那是跺一跺脚,江湖都得颤三颤的主,他老人家收徒授业,哪能事事都昭告天下?”

“再者说,本教威震武林的《葵花宝典》,你总归是知晓的吧?师父偏爱我,便将这绝世神功独独传授于我。”

“普天之下,除了家师东方不败,就只有我李有鱼会这门功夫,向左使不妨仔细想想,我的身法、招式,是不是有几分师父的影子?”

向问天听完殷容长篇大论,下意识地松了松握着脚踝的手,暗自沉吟:“这小子的身法,瞧着确实和教主有几分相似,且穿着打扮也是一般的像,难道他当真是教主暗中收的徒弟?可若真的如此,为何我从未听闻半点风声?”

然而,就轻而易举地放掉殷容,向问天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恶气,又深恐这小子所言虚假,若其当真与东方教主毫无瓜葛,日后必定成为神教的一大隐患。

天王老子正踌躇间,殷容又开口了:“向左使,今日你我这般缠斗不休,无非是中了上官云那奸佞小人的激将之计,依我之见,向左使不如高抬贵手,放我离去,往后若有机会,李有鱼决不忘记今日的恩情。”

向问天冷哼道:“说得轻巧!你以为我向问天是三岁小孩,被你巧舌两句就糊弄过去?今日之事,可没这般容易了结,且随我上黑木崖,面见东方教主,若敢有半句假话,神教三十八道酷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天王老子猛然发力,将殷容甩到崖边一块较为平坦的巨石上,“砰”的一声,殷容重重摔落,五脏六腑仿若移位,剧痛钻心。

向问天趁势欺身而上,双手连点数下。

殷容忽感周身一麻,几处大穴封死,动弹不得,还未等他缓过神来,脖颈处一阵剧痛,被人手刀一抹,眼前一黑,意识随之消散,直直地朝着地面栽倒。

不知几何,殷容于跌宕摇簸之间,悠悠转醒,只觉周身似被重枷束缚,动弹不得,抬眼一瞧,自己竟被粗绳层层捆缚,扔于马车车厢之内。

他侧目瞥去,上官云面无表情,其脚边放置着一箩筐,筐内首级堆叠,鲜血自箩筐缝隙缓缓淌下,于车厢木板之上蜿蜒洇散,勾勒出可怖的血痕。

殷容瞧得心里一揪,不安道:“上官大哥,我们这是去哪儿?”

上官云沉默不语。

此人已读不回,车外却悠悠传来一道声音:“小兄弟醒得倒也合时,咱们眼见着便要抵达黑木崖了。”

向问天稳坐于马车前端,手中长鞭悠然轻扬,鞭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地一声脆响,驱策着马匹奋蹄疾驰,马蹄声声,叩击着大地,溅起一路烟尘,正朝着黑木崖奔去。

殷容心头一紧,旋即高声叫道:“向问天,你好大的胆子!我乃东方教主亲传弟子,你拿什么理由,竟将我五花大绑,也不怕我师父降罪,届时定叫你悔之晚矣!”

向问天道:“你说自己是东方教主弟子,那我问你,东方教主是何等模样?”

殷容眼珠一转,随即缓缓答道:“传功之际,师父严令我不得直视其面容,但我知晓他偏爱身着艳服,面庞光洁,而且没有胡须。”

向问天暴喝一声:“你他娘的休要放屁!教主何等英雄豪杰,岂会没长胡子?又穿哪门子的艳服!”

殷容毫不示弱,梗着脖子道:“我亲见如此,你又待怎样?”

向问天冷笑道:“老夫常年侍奉教主座下,岂会不知他的英雄气概?东方教主分明胡须浓密,彰显着堂堂的大丈夫威严。”

殷容心中虽有忐忑,却故作笃定道:“那定是粘上去的,莫非你连这都不知?”

向问天顿时语塞,神色数变,良久都未能答上话来,他暗自忖度:“此人这般固执己见,咬定东方教主面白无须,着实蹊跷了,难道他真为教主弟子?亦或瞎猫碰上死耗子,胡乱蒙对的?”

殷容听马车外迟迟没有动静,由是十分窃喜,趁机喝道:“向问天!还不速速给我解绑!”

向问天回过神来,冷哼一声:“你这小子狡猾得很,想骗我松绑,门都没有!你若是教主弟子,方才诛杀嵩山派人士之时,又何必急着逃走?依我看,你多半是假冒的。”

一路之上,殷容费尽唇舌,试图说动向问天放他离去,起初还会得到回应,直到后面姓向的不耐烦了,便学起了已读不回的上官云,甚至直接点了哑穴。

车轮滚滚,黑木崖的轮廓在视野中愈发清晰。

殷容心中的绝望也愈发浓重,一旦踏入日月神教总坛,直面东方不败,自己那漏洞百出的谎言,便如纸糊般一戳即破。

届时,自己怕是万劫不复。

终于,马车停驻在黑木崖下,向问天与上官云如凶神恶煞般,押解着殷容拾级而上,沿途岗哨林立,气氛诡谲,压得他几近窒息。

踏入雕梁画栋的总坛大殿,殿中高悬日月神教的大旗,旗上那血红的图案,在摇曳烛火下仿若活物,透着摄人心魄的气势。

教徒们整齐伫立,目光如炬,注视着向问天与其侧的二位新来者。

向问天押着殷容,昂首阔步,意气风发地大步向前。

他胸膛高高挺起,眼中满是敬仰,高高喊道:“东方教主,神功盖世,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日月神教能有今日之辉煌,皆赖教主英明神武,领导有方,属下向问天,有幸追随教主左右,今携新人上官云,可疑之人李有鱼,毕恭毕敬,拜见东方教主!”

言罢,天王老子双膝一弯,“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沉闷声响。

殷容被向问天狠狠拽着,无法反抗,脚下一个踉跄,被迫跟着跪下。

上官云见他二人跪下,迅速反应过来,也“噗通”跪地,双手抱拳,俯首在地,姿势还算标准。

三人长跪于地,殿内烛火摇曳,忽然,门轴发出一声细微的“吱呀”声,一道颀长的绯色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来者身量极妙,眉眼锋利,一袭大红百花袍,恰似九天玄女下凡,又带着江湖霸主的傲然。

向问天头颅重重磕在光洁的石板之上,高声道:“东方教主风姿绝世,文成武徳,实乃我教之福,江湖之幸!我日月神教,有东方教主坐镇,定能千秋万载,一统武林,威震八方,四海归心!”

上官云忙跟着俯首,道:“草民上官云,久闻东方教主威名,如雷贯耳,今日特来投奔,往后愿为神教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东方不败目光在上官云身上流转,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听闻雕侠杀妻证道,又取了诸多正道人士的首级,可谓是魄力十足啊。”

上官云停顿了半拍,道:“那妇人背叛了我,正道之人又多伪善,杀之不足惜,上官云此番来投,只是向往东方教主的无上威名,渴望能为神教大业赴汤蹈火。”

“很好,很好。”东方不败微微颔首,道:“二位平身吧。”

她再看向被绳索缚住的殷容,淡淡一笑:“这小子,想必就是自称本座亲传弟子的那位,向左使,你怎么看?”

向问天上前一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禀报。

东方不败莲步轻移,款然行至殷容跟前,素手如兰,轻轻勾起殷容的下巴,美目流转,细细将其打量一番,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修习了《葵花宝典》,那便施展几招,让本座瞧瞧。”

正说间,她皓腕轻抬,双指并拢,直切殷容周身绳索,只听“嗤啦”声响彻大殿,那绳索犹如遇烈火的薄纸,寸寸断裂,纷扬落地。

殷容见状为之悚然,暗自忖道:“此人内力当真用得出神入化,随手一挥,绳索便断,断口处平平整整,这等举重若轻的功夫,无愧是笑傲战力第一人!”

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忙向旁侧教徒拱手,道:“烦请兄弟,借剑一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