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章：鹿凉是初学者？

蓉城·白麓茶馆：

鹿凉与市赛冠军·虞枫的棋局中，仅在布局之初就引起了在场看客们诧异的目光。

“秀策尖？这一手棋，应该在近代绝迹了才对。”

“他的老师，难道没有教过这么简单的定型吗？”

虞枫眉头紧皱，因他没有经历过AI时代，自然也无法理解鹿凉的意图。

在犹豫了十多秒后，虞枫也忽略了在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手中黑子落下，摆在了拆二的位置。

围棋是讲究效率的游戏，最后谁围的目数越多，谁就能赢。

既然鹿凉下法如此缓慢，自己只需要采用最简单的应对方式即可。

听见众人的惊叹声，不多时，就连原本正在对弈的客人们也纷纷放下了中的棋子，在鹿凉和虞枫的棋桌外围环了一圈。

“喂，鹿凉的对手是谁啊？”

“这家伙是虞枫啊，上个月的市赛冠军，蓉城围棋报刊都专门采访过他呢。”

一位光头大叔的提醒，也让不少人变得震惊了起来，忍不住怀疑道：“什么情况，鹿凉这孩子就算有高段水准，但也不至于和市赛冠军下棋吧？”

“还是分先，鹿凉居然没要求让子吗！？”

“小尖，怎么连秀策尖都出来了？”

看向棋盘之，众人在距离棋局较远的地方，小声议论了起来。

无论如何，能在一个业余棋馆里见到道场级别的水平，那可是极其罕见的情况。

甚至，光是虞枫沉思时那冷静的样子，就具备着不同寻常的压迫感。

反观鹿凉，他仿佛对两人之间的差距截然不知，轻描淡写的夹起白棋，反向低挂了黑棋的小目。

“也是低挂？”

虞枫没有犹豫，拾棋迅速落在了朝着外侧小飞的位置。

应对针对小目的低挂时，小飞与小尖看似仅有一个棋位的差距，棋形却要更加的舒展飘逸，行棋步调也快的多。

这才是在大贴目时代，被公认为正解的一招！

在这之后，鹿凉落子的速度同样极快，竟是将白棋放在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位置。

高挂！！！

白棋居然放着局部不管，高挂了黑棋的另一颗小目。

“脱先了吗？”

“秀策尖之后接连低挂和高挂，就算是争夺角部的心情较为迫切，也不至于这么下吧？”

看客们皆是神情疑惑，只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面对外侧小飞，白棋应该拆三才对，这可是连他们这群初学者，都一清二楚的事情。

同样，虞枫也是微微皱了皱眉，他沉思了片刻、将黑棋拖在了白棋的下方。

“啪。”

“哒！”

一番快速落子，双方形成了人尽皆知的拖退定式；鹿凉洒脱的高位拆四，联络了自己秀策尖的角部。

这个角部定型完毕，白棋的规模已经初具雏形。

但是，黑棋也争夺了宝贵的先手，虞枫的右手落下，重重砸在了棋盘上，又熟练地将棋子推到了己方的角部。

二间夹！！！

“你敢在这个局部脱先，就一定要做好被惩罚的准备。”

虞枫那冷静的目光中，已经孕育出了一丝杀机。

特别是面对自己这种攻杀能力较强的业余五段，这一局棋，恐怕就要这个局部分出胜负了。

“逃吧！！”

“就让我看一下你的棋力，能将这块置之不理的孤子处理到什么程度。”

可紧接着，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

鹿凉却依旧维持着不变的落子速度，“哒”的一声，指尖渐渐落在了一个令众人难以容忍的地方。

星位，小飞守角。

“什么玩意儿！？”

鹿凉竟是用贪婪无比的行棋方式，护住了棋盘上的最后一个角部。

“疯了吧，怎么还有这样下棋的？”

“脱先一手棋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连续脱先这么多手棋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狰狞的抢空方式！”

冯源的眼睛瞪得老大，骇然道：“这当真是鹿凉能下出来的棋吗？在局部脱先这么多手？我们以前下棋时，他都是巴不得一个局部走完满盘棋呢。”

“我记得因为这点，鹿凉还被姜院长训过好多次！”

“无理手，这是无理手啊！！”

“将那么大的角部放着不管，是想被黑棋直接罩死吗？”

“要是我的话，一定会马上飞罩白棋。”

职业对弈中常见的脱先，对于大部分业余棋手来说，其实并非常规的招式。

因为业余棋手对形势和目数的判断能力并不精准，下网棋时更依赖网棋自带的形势判断。

但无论是什么情况……

白棋在被黑棋三子封锁的情况下脱先，无疑是一件疯狂的行为。

当真是活久见了，居然还能见到这种明目张胆的弃子手段。

正侧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如人偶一般典雅静谧的虞奈学妹也是暗叹了一声，心生一缕失望。

看样子，这位学长的棋力还不如自己，就连才刚刚升上业余三段的她都清楚，在这个局部弃子实在是太损了。

只是，看那位学长严肃的表情，倒也不像是在乱下的样子。

“是我想多了吗？”

同一时间，虞枫也堪堪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他手起子落，黑子不负众望的落在了飞罩的位置，彻底封杀了白棋。

局部四攻一！！！

黑棋想要压迫这颗白子，简直是手到擒来。

虞枫坚信，就算白棋能侥幸活棋也一定是苦活。

若拼尽全力逃出去就更好了，自己可以对其进行搜根和缠绕攻击，一举确立黑棋的优势。

“啪……”

意外的是，鹿凉似是早有预料，他的手指已经对准了棋盘的左下角，瞄准了秀策尖的方向，飞压。

这一步棋乃是绝对的先手，虞枫是不可能无视的，随着黑棋挡住，鹿凉终于看向了那颗被黑棋彻底封锁的白棋。

三路托！

白棋落下，刁钻的托进了黑棋的角内。

动了！！！

直至这一刻，白棋终于是出动了。

但是，这个阶段还想做活，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被黑棋四手棋封锁，这一颗白子可是在劫难逃啊！

众人神情摇摆，唯有鹿凉的神情始终是那么的风轻云淡：“我倒是不介意，不妨就让这个世界的棋手见识一下，小飞这个棋形最大的缺陷所在吧。”

白棋想要活棋，虞枫自然不可能让鹿凉如愿，顺势搬在了角部。

“哒！！！”

鹿凉紧随其后，竟是下出了比黑棋更为强硬的连搬。

后续的一手棋，几乎是必然的！

凭虞枫的算力，更是以极快的速度，落在了断打的位置。

白棋粘上，黑棋继续朝着另一侧断吃，如此一来，后续的情况就十分明了了。

因角部做不出眼位，为了活棋，白棋一定会选择跳出，并遭到黑棋的猛攻。

到了中盘，才是虞枫真正展现棋力的时刻，他缓缓眯起眼，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推衍后续的变化图了。

在场的一众大叔们也是在认真思考着，在他们计算下，也为白棋看到了一条简易的生路：“这个地方，白棋是不是可以直接跳出来啊。”

“意思是，白棋是死不了了？”

“不，就算白棋能跳出来，也只能被迫朝着中央逃窜，黑棋就可以一边攻击白棋，一边围空了。”看客们纷纷压低了声音，小声表达着自己的见解。

“虞枫这家伙还真是够阴的，明明可以把白棋封锁在角部苦活，却刻意将其放了出来，我看这是想要屠龙啊！！”光头大叔啧了几声。

比起越跑越多，还不如直接弃掉啊……

“鹿凉，你可要沉住气，好好思考啊。”冯源倒了一杯水，灌进了嘴里，想要压下去紧张的心情。

无论如何，可是有虞奈学妹在场围观呢。

但凡是一名心理正常的少年，应该都不希望败的太惨吧！？

可就在下一秒，鹿凉在静默了十多秒后，也从棋盒内夹起了一颗白子，“哒”的一声，轻飘飘的放在了棋盘上。

“……”

“噗！！！”延迟了半响，冯源才刚刚喝进嘴里的水就猛地喷了出来，甚至险些溅到了棋盘上。

呆滞了半秒后，鹿凉身后的光头大叔更是瞠目结舌：“我去，这是下错了吗？”

“什么鬼？”

“啊？”

看清落子的方向之后，虞奈学妹那白皙的脸颊也是浮现出了一抹微红。

她咬着嘴唇，在心中暗叹道：“原来这位学长是初学者啊，亏我还劝哥哥在这里找一位对手练棋呢。”

“希望对局结束后，哥哥不要埋怨我吧……”

一路立！！！！

白棋那一颗被二路断吃，明明是必死的棋子。

竟是下出了石破惊天的一路立，下出了多送目数的一手棋！

鹿凉这一招恶手，瞬间震慑到了全体观众。

“一路立？就连我这种业余五级的人，都下不出这么臭的棋啊！！”

鹿凉高达业余四段，又是怎么敢将棋子摆在那个位置的！？

“一路立？不不不，这个棋形明显不是大头鬼，鹿凉这孩子是看错了吧？”

“就算是只学了几天围棋的人，也不可能故意往一路走棋吧！！”

恶手，这是极恶的一手！！

鹿凉这非常规的一手棋，瞬间就打断了虞枫原本的思路，让他刚才短暂的计算结果全部化为了乌有。

此手一出，虞枫甚至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与鹿凉对弈下去。

如此离谱的一局棋，说不定会影响自己进入道场之后的棋感呢。

至此，虞枫便低沉的说道：“看样子，是我高估你的棋力了呢。”

“也罢，就让这局棋尽快结束吧，或是当成指导棋下完，怎么样？”

听见他的话语，大叔们的脸色皆是有些不忿。

这小子也太嚣张了吧！

明明是同龄人，虞枫要竟然要将这局棋当成指导棋，这也太拽了吧！？

然而，就连冯源也只能无奈的泄了一口气，在心中感叹道：“鹿凉，你今天可真是下出了最不应该的一手棋啊。”

“鹿凉，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可就在数秒后，虞枫是在如此之近的距离询问，却见鹿凉迟迟没有回应。

就在虞枫抬起头来的同时，却是微微一怔。

在他的目光下，鹿凉那一双平静的双眸，如清澈的湖泊一般倒映出了棋盘上的棋局。

“什么？”

“这家伙，难道没有听见我说话吗？”

难以理解……

这人究竟要专心到什么地步，才听不见自己说话！？

同时，一股莫名的寒意恍然涌上了虞枫的全身，正因为鹿凉这专注的姿态，本能的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详的预兆。

虞枫的瞳孔微微凝缩，低头看向了棋局。

不对劲！！！！

这个棋形，有点不太对劲！

因白麓茶馆的棋室是娱乐性质的，来这里下棋的大叔大伯们棋力较为一般，无非是将计时器当做摆设。

在对弈开始之前，鹿凉和虞枫也没有提前规定下棋的时间。

于是，虞枫就突兀的开始了长考。

一分钟，两分钟，随着三分钟时间流逝……

眼见虞枫居然因为这恶臭的一步棋率先开始了长考，顿时让众人错愕不已。

“哥？”虞奈学妹眨了眨眼，心想道：“哥哥，面对这样的初学者也要长考吗？”

能下出一路立这手棋，或许是说明他对围棋的规则还不太理解吧？

只在网上看过几手布局，却不懂围棋本质的人，当今也是有不少的。

五分钟过后，可除了鹿凉和虞枫皆是屏息凝神之外，周围的观众们都快要坐不住了。

在职业比赛中，许多职业棋手一次长考就是一个小时，可大家终究不是职业啊！

冯源更是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

正在这时，虞枫的神情终于从专注变得错愕，从他那震撼的目光蔓延至全身，甚至连双手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虞枫的脸上就充满了强烈的不甘心！

“是我漏算了一手棋！”

“但是，怎么可能……”

“他在我断打的瞬间，就已经看清这棋形的缺陷了吗？”

话音落下，虞枫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窖。

在众人无法理解的目光下，虞枫的神情也变得痛苦不堪，握着手中棋子，艰难地从一路挡了下去。

这一步看似必然的棋，却让虞枫透支了全身的力气。

外人看不到、看不清、看不透、看不懂。

可虞枫还是凭借强大的算力，最先算清了此地的变化。

于是在这一刻，虞枫看向鹿凉的目光中已不再轻视，反而多了几分惧意，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初学者！！

那手一路立，更绝非恶手。

而是一枚，石破惊天的炸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