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绵绵轻雨淅淅沥沥下了一个星期,终于赶在京大百年校庆这天下午放晴,黄昏暮霭从澄净碧空扩展开,缀着橙黄橘红的光晕倾洒京大校园。
“郁枝,你男朋友来找你了,在安全通道等着呢。”
晚会后台,传话的同学满脸善意地揶揄,“他是专门飞回来看你跳舞的吧,小情侣好甜蜜啊。”
站在墙角练习动作的女孩回眸,如月光般皎白的薄纱长裙在灯光下晕开薄光,她雪白清绝的面上绽开浅笑:“谢谢,我马上去。”
郁枝放下道具,脚步轻快地走向安全通道。
她和梁嘉树来自同一所高中,上大学后意外相识,他轰轰烈烈地追了她一年,家世相貌优越,性格热情周到,半年前他们刚在一起。他比她大一届,毕业后才父母的安排下去了国外读研。
算起来他们有一个月没见面了。
上次分别时气氛不算愉快。
少年血气方刚,面对心爱的女孩难免会想要和她亲热,而郁枝又是慢热温吞的性子,这几个月他们最多只有牵手拥抱而已。
上个月她送他离开时,梁嘉树情难自禁地靠近,想要吻上她的唇,她被吓到了,下意识地错开脸。
男友虽然没表现出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他的郁闷和不爽。
事后郁枝也反省了自己,他们是男女朋友,亲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总不能一直让梁嘉树迁就她。
安全通道里寂静无声,她走进去时,本就不算明亮的灯光闪烁了几下。
半明半昧中,郁枝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高大人影,他大半个身体背对着她,黑色衬衫被宽阔的肩线撑起凌冽弧度。
她走过去,人影似是听到声音,转身的同时,被她抱住了。
这段感情里郁枝难得主动,她脸颊抵着男人紧实有力的胸膛,轻声问:“梁嘉树,上次你是不是生气了?”
会场里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沦为暗色里的背景音。温度似乎一下到达了某种临界点,空气中掺杂异样。
梁嘉树半晌没接话,郁枝能感到薄薄一层衬衫下他的躯体紧绷起来。
还在生气吗?
她抿抿唇,细白的手指抓紧了柔软的布料,面带羞赧地踮脚仰头,凑近他的脸。
属于男人身上的那股乌木沉香味道更佳浓郁,如同清苦的苦艾和广藿被缠绕在深沉木香上烘烤,冷漠薄凉中又带有侵略的攻击性。
梁嘉树每次见她都要精心打扮,香水是必不可能落下的,这一次的香水倒比他以往用过的都要独特。
郁枝脑中模模糊糊地想。
借着晦暗的光,她看见男人凌厉的下颌和微动的喉结。
柔软莹润的唇落在了他修长冷白的脖颈上,肌肤相触的那一秒,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握住了。
滚烫的掌心仿若灼灼火焰般燎人,渗进她的皮肤里,将血液都点燃。
郁枝的吻只是点到为止,不到两秒就松开了,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整个人都躁得不行,从耳尖到雪白脖颈都蔓延上一片薄红。
卷翘的睫毛轻颤几下,她睁开眼,男人还是没有任何举动。
陌生得不像梁嘉树。
加速跳动的心脏逐渐变得平息,空白的大脑在恍惚过后恢复了一丝清明。
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刚蹦出来,郁枝听到了来自男友的声音。
从外面的走廊传来。
郁枝的大脑轰然一声乱作一团,本能地挣开男人的手,仓皇地退开几步。
高大的男人也动了,朝着她走来。
走廊的光斜照进来,在昏暗的区域划了一隅光亮,他的皮鞋在地板上轻叩,每一声都在郁枝的耳膜上敲响。
暗昧光影错落,男人一步步踏入明亮处,颀长的身形被灯光拉长成一抹冷峻剪影。
他面部轮廓冷硬如削,深眸淡漠湛然,蓄着无尽暗色,像是夜晚一望无际的汹涌海面,单是站在那里就有种运筹帷幄、睥睨一切的不可冒犯感。
不是梁嘉树。
不是她的男朋友。
郁枝浑身都僵硬成了石头,不敢去直视他黑沉沉的目光。
“枝枝,你来了?”不远处,梁嘉树惊喜地朝她跑来,走近时才注意到她身边的男人,语气变得恭敬:“楼先生,您也在这儿?”
他们还认识。
郁枝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摇摇欲坠,惶窘至极,胡言乱语一通:“我、我同学说你在这里等我,你人呢?”
“我上了个厕所。”要是平时梁嘉树一定能注意到她的异常,可现在他的心思显然不在她身上。
“楼先生,您也是来参加校庆的?”梁嘉树试图拉近距离,“家父是梁国栋,之前在何老宴会上有幸见过楼先生。”
楼时峋的指节扣在黑色衬衫的领口,漫不经心松开了一颗纽扣:“嗯。”
这位爷身处金字塔最顶端,以他的富二代身份连人家圈子最外层都摸不到,今天竟然有幸遇见,还搭上了话,简直是天助我也。
梁嘉树心底越发澎湃,忽然注意到楼时峋那私人订制衬衫有点皱巴巴的。
像是被一把攥住捏皱了似的。
他没多想,脱口而出:“您衣服怎么皱了?”
郁枝的呼吸停滞半拍,僵硬地转动脖子去看楼时峋,却猝不及防撞入幽深的眸底,漆黑的眼眸几乎与寂寥黑夜融为一体。
她在那一瞬间绷紧了脊背。
冷白手指覆在发皱的衣料上,轻抚了几下。楼时峋说:“无碍,被猫抓的。”
男人声音低醇平缓,钻入耳蜗,郁枝垂着眸,手心洇出了细密薄汗。
“哦哦,京大是挺多流浪猫的。”梁嘉树半点没怀疑,“那只猫还挺凶的。”
楼时峋的视线扫过纤瘦的女孩,细腻柔白的颈还泛着粉,下颌尖尖的,唇被紧张地轻咬着,软红深陷。
他敛了放肆的眼,轻嗤:“没,胆儿挺小。”
郁枝再也听不下去,拽了下男友的衣角:“我先回去了,表演快开始了。”
“行,你快回去准备吧。”
她转身就走,轻薄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不知是不是错觉,郁枝总觉得有人一直紧盯着自己。
鬼使神差的,她停下脚步,倏地转头看去。
楼时峋朝她勾了勾唇角。
他的眸光称得上平静,可偏偏她从这无波无澜的凝视下敏锐察觉到了一丝强势的、肆无忌惮的危险。
像是在混沌的原野被一头野兽紧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