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一次临阵讨贼

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这是出自诸葛亮《诫子书》中的第一句。

也是诸葛氏一族五十余代传人所践行与坚守的一句。

哪怕，伴随着蜀汉的覆灭，诸葛氏一族迅速没落，在历史的长河中再无崛起。

可“德行”这两个字，像是永恒的贯穿于这个家族的始末。

哪怕后人不才，做不到如祖辈那样的“良相”，可每个族人总是会怀揣着济世救人、匡扶正道的心！

诸葛尘自也是这样。

从小耳渲目染，享受着“诸葛”这个姓氏带来智者光环的同时，也一并要践行诸葛家族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祖训。

只是…

他还是低估了这次做手术的费用。

准确的说，是如今躺在手术台上的诸葛亮…或许他是有身份的人，但终究…在这个时代，他是没有身份证的人。

没有身份证就走不了医保，没有医保的话，诸葛尘勤工俭学攒下来的一万三千块，根本撑不过一个小时。

“费用已经不够了…”

“需要再扫码交一下，考虑到病者患有胃溃疡、胃炎、肺结核、心血管疾病…需要住ICU进行观察，先再缴三万块钱吧，这些…等拿到患者身份证后进行医保联网，都可以按比例报销——”

护士的话宛若对诸葛尘下达的最后通牒。

而这…

特别是“三万块”这个数字，听在三舅黄华的耳中，他实在是忍不住朝着诸葛尘破口大骂。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哪吒是三头六臂，你诸葛尘除了是家徒四壁外，还特么的是一头二臂！”

明明是数落…

可这话听在诸葛尘的耳中，却平添了几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种事儿，他也不想啊。

可这既关乎着他二舅农家乐的生意，也关乎他自己的学费。

还有最、最、最重要的一点，这是一条人命啊！

从小在诸葛八卦村受到的教育与熏陶，不允许他见死不救。

当然…

也有好消息，那就是护士也表达了，尽管手术十分的凶险，可这个油尽灯枯的老道士还是渡过了危险期，情况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了。

而这也使得诸葛尘深深的喘出一口长气，就宛若心头压着的巨石松开了一大截。

总归…人是保住了。

“那个？”

“能不能不住ICU，暂…暂时先用普通病房，可…可以么？”

诸葛尘的话带着心虚与胆怯。

他也知道，刚刚做完手术，正常都需要在ICU进行观察的。

可…他实在负担不起这笔费用。

短时间内，他也决计筹不出这笔费用。

护士看出了诸葛尘的为难，也知道他并非家属，于是叹了口气，“我们不建议这样，但是…那就先安排到普通病房，还是建议你抓紧时间联系直系亲属，这种事情…没有直系亲属的话，会有很多隐患。”

“好，好…”

诸葛尘的话回答的很快，能住普通病房，他的心情就像是如逢大赦一般。

…

…

诸葛亮顺利的转入普通病房。

监护仪器上的数字表明，他的生命体征还是平稳的。

略显疲惫的诸葛尘，靠着墙…时不时的看看他，也时刻关注着仪器上线条的变化，可眼睛却更多的凝在手机屏幕上，像是在刻意翻找着什么。

黄华只是一个劲儿的长吁短叹…几次想说话，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诸葛尘他太熟悉了。

就这样，是个热心肠，让他见死不救，那比杀了他还难。

倒是躺在病床上的诸葛亮一动不动。

直到三个小时后，他的手指终于微微的颤了颤。

原来，整个手术中，他一直在做梦。

起先，这是一个噩梦，他梦见自己不断地堕入黑暗的深渊，他满身惊恐。

可突然，这个噩梦戛然而止，四周的黑暗也变得光亮了起来。

在梦境中，他梦到…司马懿穿上女裙，系上带子，在大铜镜前甩着袖子，翩然转身，左顾右盼。

口中大笑着说，“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盛情难却，诸葛丞相盛情难却啊…哈哈哈！”

他梦到，他躺在床上，姜维守在床边。

一阵秋风吹动帘幕，姜维忙起身掩住，生怕劲风吹到他的身上。

他则是语重心长的对姜维讲，“我死之后，平生所学，已著兵书二十四篇，尽授予你，我未完成的事儿，只有靠你了…”

他梦见，他最后一次巡营，强撑着那摇摇欲坠的身子走到队列前，对将士们朗声说，“为了汉室，为了中原，你们劳苦了…”

他梦见，三军将士们静默了一下，然后齐声高呼，“克复中原！克服中原！克复中原！”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直上云霄，惊破天际。

他梦见，他临终前对一干心腹将士的喃喃：“可惜，再不能临阵讨贼了！”

到这里时…

梦境一转，仿佛噩梦再度袭来。

他梦见姜维这个天水麒麟儿挥剑自刎前大啸一声。

“我计不成乃天命也——”

他梦见刘禅在开城投降前，跪在《出师表》前低声啜泣，“相父，阿斗很听话，可…可相父在《出师表》中写下的人都用完了呀！接下来该怎么做，阿斗…阿斗实在是不知道了啊！”

尽管是梦境，尽管还在昏迷，可泪水已是如断了线的珠链般自眼角滑落。

如果…

诸葛亮想说，如果…如果他还在的话。

那何至于让这些孩子承受这般多的苦难与折磨？

他…他就是拼着这枯槁的身子，也还能再一次的临阵讨贼——

泪水很快在面颊上风干，留下了淡淡的泪痕。

也不知道是因为太晚了，还是因为诸葛尘与黄华各有心事，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般面颊上的变化…

倒是诸葛亮的噩梦再一次戛然而止。

这真的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中最后的记忆，仿佛换了一个时空…

他清楚看到的是那个身穿汉家儒袍，名唤诸葛尘的少年，正在向一群身着奇怪服饰的男男女女侃侃而谈。

“…一生用火，却终究雨负…”

“…五丈原的细雨绵绵，终是将蜀汉的复兴之梦悄然浸湿。”

“…甚至，哪怕过了一千八百年，我们还是希望丞相能赢。”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丞相保重！”

所有的梦境在这一刻开始收束！

诸葛亮已经恢复了些许意识，最终，是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他彻彻底底的从梦境中拉回了现实。

尽管身体还无法动弹，甚至无力睁开眼睛，可他能分辨出来，这声音是那少年诸葛尘发出的。

而这声音就宛若一道光，一下子刺破了梦中浓烈的阴霾与复杂的光影…

『我…我这是还活着么？』

诸葛亮不由得心头自问。

他甚至在想，如果他还活着，他就能把那些还没有完成的事儿办完。

他实在是有太多还没实现的事情。

先帝遗志，克复中原，三兴汉室——

还有…还有那建立一个他心目中政通人和的理想城邦，这些都是他的愿景啊！

倒是这时，他听到的是诸葛尘的声音。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这老爷子能安然无恙，这样…二舅农家乐的生意也就能保住了…我…”

而不等诸葛尘把话讲完，黄华的声音接踵而至。

一如既往的是斥责与报怨。

“你现在最大的愿望应该是赶快找到这老头的家属，让他们把医药费还给你！”

“否则，我二哥这农家乐的生意能不能保住权且不说，你的学业是指定保不住了。”

“你可别忘了，你能来上大学，是咱们诸葛八卦村的村民卖牛才筹够的学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