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厌胜之物

二者眼神交汇,萧詧看在眼里,依旧一副冷俊模样。

他对于临贺王萧正德此人,印象极其恶劣。

纵观古今,恶王之名难出其右者!

荒淫、掳掠、掘坟、杀人、投敌、造反……

就没有萧正德干不出来的恶事。

也就赶上萧衍这位菩萨心肠皇帝,这放在哪朝哪代,都够死十回的了。

历史脉络中,萧正德最终死在侯景手里,也算是罪有应得。

画舫靠岸时,三百比丘的诵经声陡然拔高,待佛龛被奉于莲花坛,佛法盛会就此拉开帷幕。

“佛身充满于法界,普现一切众生前……”

惠可与众禅师梵音如钟,娓娓道着佛法精髓;坛下,臣子们拥簇着梁帝,于蒲团上听讲经义,表面沉醉,内心却都各怀鬼胎。

诵经声持续了整整三刻钟,坛下,有听得满足者,如梁帝。

有听得昏昏欲睡者,如侯景。

有听得浑身冷汗者,如何敬容。

有听得一脸阴霾者,如张缵。

也有始终保冷着脸者,如萧詧。

待最后一节梵音散去,张缵忽然起身,于梁帝跟前叩拜痛哭起来。

梁帝眼皮微抬,该来的还是来了。

“外孙之死,朕有耳闻,待新任廷尉卿到任,会彻查到底,予驸马一个交代。”

“陛下,何须待新任廷尉卿来查,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啊!”说着,张缵恶狠狠指向岳阳王。

张缵一言一指,既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惊得在场众位列班大臣面面相觑,一片哗然。

众列班大臣对于昨日凶案,皆有所耳闻。对于张缵四子张浔之死,也是众说纷纭。

没料到的是,张缵会在此处与岳阳王撕破脸。

梁帝的眼光顺着张缵所指,落在孙儿萧詧身上,沉声道:“今夜佛会,驸马既将事挑明,那就当面对质。岳阳王,可有话要辩驳?”

“何须辩驳?无凭无据,此乃无稽之谈!”萧詧淡淡一言,却惹恼了张缵。

张缵挽起袖口发起狠来,扬言要与岳阳王不死不休,若不是太子萧纲假惺惺抱住,恐怕就要扭打到一块了。

“恶王!”张缵胸口剧烈起伏,“吾儿与王冲王尚书之子死法雷同,乃同一凶手所为,凶案现场留有玉佩为证,还敢抵赖么?”

“陛下,还记得去年弹劾之事么?臣缵弹劾此子与伪魏私通贸易,于是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当真歹毒啊!”

见张缵悲痛欲绝表演着,萧詧也不甘落后。这场戏,要如何演,自奉陪到底,“姑丈空口白牙,说一出是一出。

去年那茬,皆是捏造的证据,侄儿也就不计较了。如今这茬,既有物证,那就摆出来,别又搬起石头砸自个的脚!”

“好一个伶牙俐齿,五兵尚书王冲何在?亮出玉佩,也好截断这恶王狡辩之心。”

王冲轻咳一声,从列班大臣中来到梁帝跟前,行礼后,矢口否认道:“哪有什么玉佩,都是有心之人的谣传,驸马不应被谣言所误,而误会了岳阳王啊!”

“什么!”张缵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瞪着王冲。

太子萧纲也是阴沉着脸色,也不知那恶侄使了什么把戏,竟让王冲临阵倒戈了。

“侄儿不知何处得罪了姑丈,竟值得您煞费苦心,接二连三行栽赃诬告之举?”萧詧轻蔑一笑,转而向着祖父萧衍道:

“陛下,孙詧可向佛祖起誓,表兄之死,与岳阳王府无关!”

梁帝颔首,冷哼道:“驸马还有何言?”

张缵觉察皇帝冷漠之意,慌忙顿首争辩道:“陛下,两件凶案之凶器,皆为此等金簪。”

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一支金簪,朝众人展示。

“倘若如那恶王所言,与之无关,不妨让殿前司搜查府邸,若搜出此等金簪,岳阳王府定然脱不了干系。若是清白,缵愿请罪!”

此言一出,临贺王萧正德也附和道:“陛下,此事既然如此胶着,不如由儿臣走一趟,有罪无罪,一搜便知!”

“不可!”何敬容闻言,向前一步,“亲王府邸,怎能说搜就搜,皇家威仪何在?”

“无妨!”萧詧嘴角抽动,何敬容啊何敬容,表忠心不是这么表的,看眼色来啊!这不添乱么?

“问心无愧,但搜无妨。”

张缵见死对头何敬容出口反驳,有些恼怒,却被岳阳王淡定一言,给整不自信了。

什么叫,无妨?

张缵本以为还要拉扯一番,没承想,岳阳王竟满口应下。

自信?

张缵暗自冷笑,待会搜出压胜之物时,希望还能如此自信!

“臣冲亦为当事人,可一道去搜府!”

“准!”

于是,萧正德请了口谕,去领殿前司去了。

很快,一支禁卫骑士在萧正德与王冲的引领下,出了台城,直奔岳阳王府。

约莫一个时辰,萧正德与王冲才回到湖心洲,并将一个小木盒呈在梁帝眼前。

小木盒通体黑漆,有几抹朱砂点缀,很快引出列班大臣们的非议。

“此物透着古怪!”

“形似厌胜之物啊!”

“此等样式,不祥之物啊!”

梁帝阴郁着脸色,质问道:“莫非金簪在此盒中?”

萧正德顿了顿,应道:“搜遍岳阳王府上下,皆未搜出什么金簪。只搜出此等古怪木盒,儿臣不敢僭越,于是带来予父皇过目。”

张缵看着小木盒被呈上,心中石头总算落地,朝着太子萧纲打了一个眼色,会心一笑。

萧纲慌作惊状,呼道:“此乃厌胜之物啊!岳阳王府怎会有此不祥之物?莫不是心生叛逆了罢?”

萧詧假意惊慌,顿首争辩道:“岳阳王府断无此物,孙詧毫不知情啊!还请陛下明鉴!”

张缵暗自冷笑,恶王,这下慌神了罢?汝的自信,哪儿去了?“分明是在岳阳王府搜出,还敢抵赖么?盒中之物,定为诅咒用具,莫不是在诅咒陛下罢?”

张缵一言,振聋发聩,引得坛下一片哗然。

何敬容暗道一声不妙,这东宫手段果然高明。眼下,岳阳王该如何翻盘?

侯景方才听佛经听得昏昏欲睡,不想来了一场内斗好戏,猛然间睡意全无。

看着岳阳王颓危模样,心中暗道一声可惜,看来东宫势力,依旧不容小觑。

他是喜闻乐见的,毕竟内斗消耗的是梁国皇室的底蕴,于他而言,闹得愈欢腾,他愈有利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