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番外 落入贼窝

山间碎石路硌得我脚底生疼,望着前方慢悠悠拄着枣木拐杖的老头,我扯着被荆棘划破的衣角直抱怨:“老头,你带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啥?放眼望去就几个破木屋,连个信号塔都没有!”松针在脚下发出簌簌的脆响,惊起树梢两只灰雀,扑棱棱的振翅声惊得我缩了缩脖子。

老头忽然停下脚步,拐杖重重杵在青石上,震落几片附着的苔藓:“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这里灵气充沛,多少人踏破铁鞋都寻不到的修行宝地,到你嘴里倒成了荒山野岭?”他花白的山羊胡气得直颤,我却撇着嘴踢开脚边滚落的松果,心里暗自腹诽这倔老头八成是老糊涂了。

踩着沾满晨露的石阶转过弯,几座原木搭建的木屋赫然出现在眼前。屋前藤蔓爬满的竹篱上,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垂着水珠,在暮色里泛着微光。老头抬手在斑驳的木门上敲了三下,“桦——”尾音还在山谷间回荡,门轴便发出悠长的吱呀声。

门扉洞开的瞬间,暖黄的光晕裹着饭菜香倾泻而出。逆光中站着个挺拔身影,黑色道袍衣袂随风轻扬,月光顺着他190的身高轮廓流淌,在青砖地上投下斜长的影子。我仰着脖子,目光不受控地从他束发的墨玉簪子,滑过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最后撞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

“师傅你回来了。”他声音清朗如林间清泉,垂眸时眼睫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话音未落,那双深邃的眸子便转向我,唇角突然勾起抹温柔的弧度,“这是您新带回来的小师弟吗?瞧这圆眼睛湿漉漉的,还挺可爱。快进来吃饭吧,师娘炖的山菇鸡汤还温着呢。”他侧身让出门口时,袖口掠过我鼻尖,带着松脂混着药草的清冽气息,我慌乱后退半步,后脚跟却撞上石阶,差点摔个趔趄。

刚稳住身形,就听见木屋里传来清脆的银铃声,环佩相撞的声响由远及近。一位身着月白襦裙的女子款步而来,发间缀着的白玉兰花步摇随着步伐轻颤,她倚在门框上盈盈笑道:“小师弟这是被大师兄的风采迷得脚都站不稳了?”话音未落,廊下挂着的铜铃突然叮铃作响,惊得我又往旁边躲了躲,却撞进一团蓬松的柳絮里。

“别打趣他了。”大师兄抬手替我拂去肩头的絮团,指腹不经意间擦过我的脖颈,带着山林间独有的凉意。他侧身时,身后那株需三人合抱的古银杏树赫然入目,皲裂的树皮上缠绕着青黑色的藤蔓,枝桠间垂落的祈福红绸在晚风里猎猎作响,倒像是给这棵饱经风霜的古树系上了柔软的腰带。

师姐饶过我们,赤着脚踩过被夕阳晒得温热的青石板,裙摆扫过古树下的石臼,惊起几只正在啄食的麻雀。“快些过来,”她蹲在树旁的石桌边,指尖轻点冒着热气的陶碗,“尝尝师娘用古银杏果炖的甜羹,这棵树可有两百岁了,结的果子最是滋补。”我这才注意到石桌上还摆着几碟野果,殷红的山楂裹着晶莹糖霜,在暮色里泛着琥珀般的光泽。

老头拄着拐杖慢悠悠走到树下,伸手拍了拍粗糙的树干,震落几片扇形的黄叶:“当年我初来这里,这树就站在这儿了。”他仰头望着树梢间漏下的月光,白胡子被山风掀起,“桦儿,去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别怠慢了新入门的小师弟。”

大师兄应了一声,转身时道袍下摆扫过我的脚踝。我望着他走进木屋的背影,又低头看着石碗里漂浮的银杏果,圆润的果肉浸在琥珀色的汤汁里,倒映着古树斑驳的影子。师姐突然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再不吃可就凉透啦!”她手腕上的银镯相碰,发出细碎的声响,惊得古树上栖息的夜枭扑棱棱飞向夜空,翅膀划破月光的瞬间,我恍惚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像是藏在古树年轮里的秘密,正随着夜色慢慢舒展。

进了屋,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师娘端着最后一碗山菇鸡汤出来,热气扑在脸上暖烘烘的。师姐麻利地给我盛了碗饭,米粒颗颗饱满,还带着柴火灶的香气。

“快尝尝这个!”师姐夹了块炖得软烂的野猪肉放到我碗里,“这可是大师兄今早刚打的。”我咬了一口,肉香混着香菇的鲜味在嘴里散开,烫得我直哈气。老头坐在上座,一边啃着玉米饼,一边念叨:“多吃点,山里的日子可不像城里养娇气包。”

大师兄默默给我添了勺鸡汤,碗里飘着金黄的油花和白嫩的蘑菇。我低头扒拉着饭,余光瞥见他袖口沾着的草屑,想来是忙了一天没顾上换衣服。古银杏的影子透过窗户映在桌上,随着烛火轻轻摇晃,偶尔有飞蛾扑棱着翅膀撞在窗纸上。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师娘笑着递来手帕,我这才发现自己吃得太急,嘴角沾了汤汁。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混着柴火噼啪的声响,倒让人觉得心里踏实。这顿饭吃得简单,却比我以前吃过的任何大餐都香。

吃完饭,师娘收拾碗筷去了。师姐拉着我坐在古银杏树下的石凳上,顺手从树洞里摸出把瓜子。“这是去年收的,特意藏在这儿,松鼠都找不着。”她边说边嗑开一颗,果仁又香又脆。月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拼成一片片摇晃的碎银。

老头靠在树干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一明一暗。“小子,明天起就得跟着桦儿练基本功了。”他吐了口烟圈,“早起不许赖床,山里的太阳可不等懒人。”我刚想反驳,就被大师兄塞了个烤红薯。还带着余温的红薯皮一剥,露出金灿灿的瓤,甜香直往鼻子里钻。

“别听师傅吓唬你。”大师兄在石桌上铺开张草纸,用树枝蘸着水教我画符咒,“先从最简单的净尘符学起,画错了也没关系。”他的手指在纸上比划着,动作轻柔又耐心。师姐时不时凑过来捣乱,把瓜子壳扔在我画的歪扭线条上,惹得老头直敲她脑袋。

夜越来越深,古银杏的叶子沙沙响。师姐打着哈欠说要去睡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我:“那个房子的房柜子里有厚被子,夜里冷,别冻着。”等大家都散了,大师兄把最后半块红薯递给我,“明天五点我来叫你,早点歇着。”

我抱着被子进房间时,还能听见老头哼着跑调的山歌。窗外的古银杏树静静伫立着,枝桠上的祈福红绸轻轻飘动,像是在守护着这山里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