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触及画面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裴远山感到天旋地转，身体如被撕裂般疼痛。最后的意识中，他看见铜镜射出一道金光，将自己包裹其中...
当眩晕感消退，裴远山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桃林中。桃花盛开如血，天空呈现诡异的紫红色。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他循声走去，看见一个小女孩在溪边玩耍——正是画中的孩子。
女孩转过头来，左眼重瞳金光闪烁。“舅舅，“她甜甜地笑道，“你终于来了。“
裴远山如遭雷击。舅舅？难道...
女孩蹦跳着过来拉住他的手：“娘亲说你会来接我们出去的。我等了好久好久呢！“
裴远山这才注意到，女孩的右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线，另一头延伸向桃林深处。他顺着红线望去，只见苏挽晴站在远处，面容不再诡异，而是如寻常少妇般温婉秀丽。
“欢迎来到画中世界，裴公子。“她微笑道，“或者说，欢迎回家。“
裴远山想问个明白，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消失了。他惊恐地低头，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苏挽晴脸色大变：“不好！现实世界中有人动了铜镜！“
世界开始崩塌，桃树如蜡烛般融化，天空裂开无数缝隙。女孩紧紧抱住裴远山的腿：“舅舅别走！带我一起走！“
裴远山想抓住她，却抓了个空。在完全消失前，他最后看到的是苏挽晴绝望的眼神和女孩哭泣的小脸，以及——画界崩裂处露出的无数重瞳，每一个瞳孔中都囚禁着一个灵魂...
现实世界中，裴远山猛地坐起，发现自己仍在静园水榭。铜镜碎成数块，红线断成两截。而更可怕的是，那幅《洛神图》正在他眼前自燃，火中传出无数凄厉的惨叫。
他扑上去想灭火，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火焰中浮现苏挽晴扭曲的面容：“裴远山...有人破坏了仪式...你必须...找出真凶...“
画作化为灰烬，一阵风吹来，灰烬在空中组成一行字：“祠堂地室，真相在此。“
裴远山捡起一块最大的铜镜碎片，发现映出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个陌生的地室，墙上挂满了重瞳画像，中央是一口青铜棺材，棺盖上刻着：“裴氏芷兰之柩“。
这是他姑姑的名字！
左眼重瞳突然剧烈疼痛，裴远山跪倒在地。这次，痛感没有很快消失，而是持续加剧。他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左眼，触到的却是两个完全成型的独立瞳孔，以及...眼角渗出的金色液体。
铜镜碎片中，他的倒影咧嘴笑了，用不属于他的声音说：“时辰将至，容器已成。“
裴家祠堂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裴远山站在紧闭的大门前，铜镜碎片在怀中发烫。左眼的重瞳不受控制地转动，透过门缝，他看见里面飘荡着灰蒙蒙的雾气——那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祠堂地室，真相在此...“裴远山喃喃重复着灰烬上的字迹。他从小就知道祠堂有个地室，但祖父严禁任何人进入，只说那里供奉着家族最古老的秘密。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门开了一条缝，霉味夹杂着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裴远山屏住呼吸，踏入这个从未进入过的禁地。
月光透过高窗，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他的重瞳左眼看见更多——无数细小的手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祖宗牌位前，像是许多小孩爬过的痕迹。
“谁在这里？“裴远山声音发颤。
无人应答。他走向最里面的牌位架，那里供奉着裴家历代先祖。在最下层，有一个无名牌位，前面摆着个小小的拨浪鼓——显然是给孩子的玩具。
裴远山蹲下身，发现牌位底部刻着两个小字：“芷兰“。
“姑姑...“他伸手触碰牌位，突然一阵刺痛。牌位底部渗出暗红色液体，沾在他手指上。不是血，却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
左眼重瞳突然灼痛，视中牌位架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向下的狭窄楼梯。裴远山确信以前从未见过这个机关。
“地室...“
他取下油灯，点燃后小心地走下楼梯。石阶湿滑，长满青苔，显然多年无人踏足。越往下走，空气越冷，呼出的白气在灯前凝结。
楼梯尽头是一扇青铜门，上面雕刻着无数眼睛图案。最中央是一双重瞳，与裴远山左眼一模一样。门环是两条相互缠绕的蛇，蛇眼镶嵌着红宝石。
裴远山的手刚触到门环，两条蛇突然活了，嘶嘶作响。他惊得后退，蛇却松开缠绕，门无声地滑开。
“有人...或者说有东西在等我...“这个念头让他毛骨悚然。
地室内漆黑一片，油灯的光只能照亮前方几步。裴远山迈入门内，身后的门立即关闭。他强自镇定，举灯四照——随即倒抽一口冷气。
墙上挂满了画像，每幅画都是同一个人：一个左眼重瞳的青年，面容与裴远山有七分相似。画作年代各异，最早的可追溯到前朝，最近的则是...裴远山自己的脸！
“这是...我们家族的诅咒？“他颤抖着抚摸最新的一幅画。画中的“自己“左眼重瞳金光闪烁，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地室中央果然摆着一口青铜棺材，棺盖上刻着“裴氏芷兰之柩“。更诡异的是，棺材周围的地面上画着一圈复杂符文，祖父手札中记载的封印阵法一模一样。
裴远山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开棺。他用力推开沉重的棺盖，里面躺着一具裹着白布的娇小遗体。当揭开最后一层裹尸布时，他发出一声惊叫——遗体面部完好如生，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女童，左眼重瞳，额心一点朱砂。
最恐怖的是，她的重瞳与裴远山左眼一模一样！
“这就是...我的姑姑？“裴远山声音嘶哑，“但祖父手札中说她是个婴儿...“
女童突然睁开右眼——正常的黑色瞳孔直勾勾盯着裴远山。她的嘴唇没有动，但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地室中回荡：
“哥哥...你终于来了...“
裴远山踉跄后退，撞倒了油灯。火焰熄灭的瞬间，他看见棺材周围浮现出七个虚影——都是左眼重瞳的男子，面容与墙上画像如出一辙。
“裴家血脉...世代相承...“虚影们齐声低语，“二十五岁...重瞳现世...“
裴远山突然明白了什么，摸向自己的左眼。今天...正是他二十五岁生辰！
棺材中的芷兰坐起身，重瞳左眼金光大盛：“哥哥...时辰已到...你将成为下一个...容器...“
裴远山转身想逃，却发现青铜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墙，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苏挽晴和那个叫他“舅舅“的女孩。
“裴公子！“苏挽晴拍打镜面，“快用血涂在镜上！那是唯一的出口！“
裴远山咬破手指，将血涂在铜镜上。镜面如水波动，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就在他要被拉入镜中的瞬间，地室门突然重新出现，并且打开了。
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门口——是那个消失的老妪！
“想逃？“老妪的声音不再嘶哑，而是带着一种可怕的威严，“裴家子孙，岂能违背祖训！“
她举起拐杖重重敲地，整个地室剧烈震动。棺材中的芷兰发出刺耳尖叫，墙上的画像纷纷脱落，露出后面隐藏的壁画——描绘着一代代重瞳者被活祭的场景。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壁画中主持祭祀的法师，赫然是年轻时的老妪！
“你...你是谁？“裴远山挣扎着问，镜中的手仍紧抓着他。
老妪扯下头巾，露出满头白发和...一双完全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睛。“我是你祖父的母亲，“她狞笑，“裴家真正的掌权者。每一代重瞳者，都由我亲手送入祭坛！“
她撸起袖子，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重瞳图案，每个瞳孔都在转动。“重瞳娘娘赐我长生，而我则献上裴家血脉作为交换。“
镜中的苏挽晴突然大喊：“她在说谎！她不是你的曾祖母，而是第一代容器！她需要新鲜血脉维持人形！“
老妪暴怒，拐杖一挥，镜面出现裂痕。苏挽晴的影像变得模糊，但仍拼命喊着：“画师之血...可破诅咒...记住...“
“闭嘴！“老妪扑向铜镜，用身体挡住镜面。她转向裴远山，黑眼中流出粘稠的液体：“时辰已到，我的孩子。你将成为最新鲜的容器，而我将获得更年轻的身体...“
裴远山突然明白了所有事。祖父用女儿替代苏挽晴，不是为了救苏家，而是为了延缓自己儿子的命运！而那个在画中叫他舅舅的女孩...很可能是他姐姐的女儿！
“不！“裴远山怒吼，“我不会成为你的傀儡！“
他猛地拔出随身携带的银钗——这是今早莫名其妙出现在他枕边的，现在想来可能是苏挽晴的安排——刺向自己的左眼。
老妪尖叫：“住手！重瞳若毁，诅咒将反噬！“
银钗在触及眼球前停住了。不是因为裴远山犹豫，而是一股无形力量控制了他的手臂。左眼重瞳中传来一个古老的声音：“裴家子，何必自毁？与我合一，可得永生...“
裴远山的意识开始模糊，另一个思维正在侵入。他看见无数画面闪过：远古的祭祀、一代代重瞳者的惨叫、祖父偷偷修改祭祀记录的夜晚...最后是苏挽晴被锁链束缚，怀中护着一个婴儿的画面。
“那是...我的姐姐？“裴远山在意识深处挣扎。
老妪走近，冰冷的手抚摸他的脸：“对，你父亲有个私生女，与苏家女子所生。你祖父发现后，本想杀了那孩子，却发现她的命格特殊...于是设计让苏家收养她，再在合适时机用作祭品。“
她得意地笑着：“可惜那丫头发现了真相，带着孩子逃入画中。不过没关系...“她指向棺材，“我们还有备用的祭品。“
芷兰的遗体漂浮起来，白布滑落，露出满是符咒的身体。“你祖父以为把她藏在这里就能保护你？可笑！“老妪狞笑，“裴家血脉，一个都逃不掉！“
裴远山用最后一丝清醒意识做了一件事——他将银钗刺入自己的右手掌心。剧痛让他暂时夺回身体控制权，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铜镜上。
“画师之血...可破诅咒...“他重复苏挽晴的话。
铜镜突然金光大盛，老妪发出惨叫。镜面碎裂，伸出的那只手变得实体化，一把抓住裴远山，将他拉向镜中。在完全进入前，他看见地室内天翻地覆——棺材爆炸，芷兰的遗体化为灰烬；墙上的壁画渗出血来；老妪的身体上那些重瞳一个个爆裂，喷出黑色脓血...
“不！我的长生！我的力量！“她凄厉嚎叫，扑向铜镜，却只抓到裴远山的一片衣角。
天旋地转后，裴远山跌入一个柔软的地方。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苏挽晴怀中，周围是那片血色桃林。小女孩蹲在一旁，用冰凉的小手抚摸他流血的手掌。
“舅舅好勇，“她天真地说，“现在我们可以一起打败坏婆婆了！“
裴远山勉强坐起，发现自己仍在流血。更糟的是，左眼的重瞳完全不受控制了，视野中重叠着两个世界——桃林与燃烧的祠堂。
“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苏挽晴帮他包扎伤口：“这里是画与镜的夹缝，暂时安全。但...“她忧虑地看着天空，“她很快就会找到方法进来。“
裴远山想起地室中的可怕发现：“老妪说...你是我姐姐？“
苏挽晴摇头：“不，我是你姐姐的挚友。她临终前将女儿托付给我。“她抚摸女孩的头发，“这才是你的亲外甥女——裴芷兰，与你姑姑同名。“
女孩天真地眨眼：“舅舅，娘亲说我们长得像呢！“
裴远山仔细端详女孩，确实在她眉宇间看到了裴家的特征。他突然明白为何祖父要给自己早夭的姑姑取名芷兰——那是为了掩盖这个活着的芷兰的存在！
“那我姐姐...？“
“死了。“苏挽晴眼中含泪，“为保护女儿，她自愿代替芷兰成为祭品。但你祖父...他发现后，将计就计，用邪术将她的魂魄封入那口棺材，作为备用容器。“
裴远山想起棺材中那个“五六岁“的遗体，恍然大悟：“那是...我姐姐的童年形态？“
苏挽晴点头：“你祖父用邪术逆转时间，将她的身体变回孩童。这样当需要新的祭品时...“她不忍说下去。
裴远山胃部一阵绞痛。家族的黑暗远超他的想象。
“现在怎么办？“他问，“老妪说我是这一代的容器...“
苏挽晴指向桃林深处：“那里有面'真镜'，是重瞳娘娘最初被封印的地方。若能用画师之血重绘封印，或许能彻底终结诅咒。“
“画师之血...“裴远山看着自己包扎的手，“所以我的血特殊？“
“不只是血，“苏挽晴轻触他的左眼，“还有这只重瞳。裴家每一代都会出一个重瞳者，不是因为诅咒，而是因为...你们是守瞳人的后裔。“
她解释道：“远古时期，第一位画师封印重瞳娘娘时，用自己的血与眼睛作为媒介。他的后代继承了这种力量，却也成为娘娘寻找容器的目标。“
小女孩芷兰突然插话：“舅舅，你的眼睛能看见'门'，对吗？“
裴远山想起那些重叠的视野和诡异的通道，点了点头。
“那就是钥匙，“苏挽晴说，“重瞳能开启阴阳之门。老妪想利用你的眼睛完全释放娘娘的力量。“
桃林突然剧烈摇晃，天空出现裂痕。苏挽晴脸色大变：“她找到入口了！快走！“
她拉起裴远山和芷兰向桃林深处奔去。身后，树木接连倒塌，一个黑影在地面蔓延——老妪正以非人的速度追来。
“来不及了！“苏挽晴突然停下，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刀，“裴公子，信我吗？“
裴远山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曾让他恐惧的重瞳此刻充满决绝。他点头：“信。“
“那就忍一下。“苏挽晴突然用刀尖划过他的左眼下方，取出一滴金色的液体——那不是血，而是一种发光的物质。
她将金液滴在芷兰额头：“血脉相连，以亲破邪。“然后对裴远山说，“去真镜前，用你的血画下看见的图案。记住，真正的封印不是束缚，而是...“
话音未落，一根拐杖如利箭射来，穿透苏挽晴的胸口。她闷哼一声，却没有流血，而是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挽晴！“裴远山想去扶她。
“快走！“苏挽晴推开他，“带芷兰去真镜！我拖住她！“
老妪的身影出现在桃林边缘，此刻的她已不成人形——身体膨胀变形，无数重瞳在皮肤上开合，像一张张贪婪的嘴。
“你们逃不掉！“她的声音变成多重混响，“裴家血脉终将归于娘娘！“
苏挽晴转身面对怪物，身体开始发光：“裴公子，记住！真镜前画你所见！“说完，她冲向老妪，两者相撞发出耀眼金光。
裴远山抱起芷兰向桃林深处狂奔。小女孩在他怀中哭泣：“苏姨会死吗？“
“不会的，“裴远山撒谎，“我们很快就能救她。“
桃林尽头是一面巨大的青铜镜，镜框雕刻着繁复的符文。镜面不是反射，而是一片混沌的漩涡。
“这就是真镜？“裴远山放下芷兰。
小女孩点头：“娘亲说，只有守瞳人能在镜前作画。“
裴远山咬破已经结痂的右手，将血涂在镜面上。血液没有滑落，而是被吸收进去。镜中漩涡逐渐平静，显现出一个古老的场景：一位画师正在用血在石壁上绘制重瞳图案，而他自己的左眼正是双瞳孔。
“这是...第一位守瞳人？“
芷兰拉着他的衣角：“舅舅，快画呀！“
裴远山用血在镜面上临摹所见的图案。每一笔下去，镜中就有一道金光射出。随着图案完成，镜面开始震动，里面传来老妪和苏挽晴的尖叫声。
突然，一双巨大的金色重瞳在镜中睁开，直视裴远山。一个古老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守瞳人后裔...你终于来了...“
芷兰突然大喊：“舅舅小心！“
裴远山回头，看见老妪突破苏挽晴的阻拦，正扑向他们。她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但那些重瞳却脱离肉体，如飞虫般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裴远山做了一件疯狂的事——他将手掌整个按在完成的血图上，大喊：“以血为引，以眼为证，重封此门！“
真镜爆发出刺目金光，将飞来的重瞳尽数吞噬。老妪发出不甘的嚎叫，身体如沙粒般消散。金光中，苏挽晴的身影浮现，微笑着对他们挥手告别。
“苏姨！“芷兰哭喊着想冲过去，被裴远山拉住。
镜面开始崩塌，桃林迅速枯萎。裴远山抱起芷兰，发现他们正在被拉回现实世界。最后的意识中，他听见苏挽晴的声音：
“画已点睛，诅咒将逝。裴公子，照顾好芷兰...“
当裴远山再次清醒，他躺在祠堂地室中，怀中抱着熟睡的芷兰。青铜棺材碎成数块，墙上的壁画全部剥落。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左眼恢复了正常——重瞳消失了。
但当他看向铜镜碎片时，倒影中的自己左眼仍是双瞳孔，并对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