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鹿取来地图,大致看了看方位,确定此处乃是火儿慎草原东南缘,他们若要去宇文部,需要沿着山脉北麓西行两日,到达草原的正南才可。
众人虽是到了塞外,但初始了的喜悦也被渐渐冲淡,知道当下还不是懈怠的时候,都提起精神驱马赶路。
张冲手握图帛,游离在队伍之外,催促队伍前行,如今虽是黄昏但是他却不想立刻扎营过夜,他只想每日能多走些脚程,争取缩短到达宇文部的时间。
可驮马战马虽快,但落在身后的十几口大箱子却无法更快。箱子沉重,马儿使出吃奶的劲也只能缓缓而行。
“焦兄,虽不知箱子中装有何物,但只会大大拖延脚程。”张冲拍马而至,“在下此次带了百来匹驮马,若不嫌弃可将物资分散到驮马之上。”
他见四周旷野皆是阔轮万里的草原,根本无法依险扎营,平地起营一旦遭遇突变意外,根本避无可避。
“不可!”焦骏横眉冷对,“尔这是自绝生路。”
张冲冷笑一声,“只怕耽误了时辰,遇上了意外那才是自绝生路!”
两人不欢而散,队伍行至深夜才浅浅扎营,他注意到焦骏始终躺在箱子之上,似乎箱子里有价值连城的和氏璧般,不离寸步。
幸而一夜无事,第二日天蒙蒙亮时,队伍便拔营前行。
途中遇到连片的几处大湖,将将解冻,湖面清澈,波光粼粼,张冲便让兵马在此稍歇,让累的快吐白沫的马儿补给一二。
他们这半日不敢逗留稍久,更无暇生火烧水,吃的是干料喝的是壶水。可人能如此,马的饮水却不够,所以当下不得不驻扎片刻,让部曲带着各自马匹前去水潭饮水。
“侯风,你亲自去督驮马饮水,小心为上。”张冲吩咐道。
侯风平日虽是吊儿郎当,可是眼下也明白处境的急迫,他见诸多部曲牵马多在一处饮水,为了小心起见避免鱼龙混杂,他亲自赶着驮马前往另一处湖泊饮水。
那处湖泊四周地质奇特,都是赤色翻涌的淤泥,靠近不便所以极少有人在那汪湖前饮水。
不多时,侯风满脚淤泥而归,“他娘的,这烂泥可真够烂的。”
张冲见他摔了一跤,裤裆都糊满了烂泥,颇为狼狈。
若鹿心思伶俐,见张冲谨慎,不由低声道:“你是担心队伍里有古怪?”
“有没有古怪我尚不知,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没错。”张冲不去看她,只见修整完毕便扬了扬马鞭,示意继续前行。
这大半日依旧是没有动静,四周都是茫茫旷野,除了零散的牛羊外,别说是人就连个鬼也不曾有。
行百里者半九十,虽只要按此脚程,明日傍晚便可到达宇文部牧地,但是眼下张冲却不敢丝毫怠慢。
可天色还未暗,却陡生意外,只见张仲景拍马而来,忧心忡忡。
张仲景向来默默无闻,攻于医术,张冲极少见他如此神色,赶忙询问,只听张仲景凝声道:“驮马窜稀,不能再行!”
他说话间取来一物,正是驮马的粪便,粪便不成型混有大量的未消化物,腥臭难闻。
张冲掩鼻不解,却听张仲景道:“粪便中有大量的马儿燥。”
“马儿燥?!”
张冲凝眉细思,知道这马儿燥是牲畜的大害之药,若马匹服下则会窜稀脱力,不消多说这必然是有人故意而为!
他立刻与张仲景前往队伍后方,只见大量的驮马倒地不起,众兽医都是茫然无措,他们只是知道马儿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可若是没有张仲景闻粪的本领,根本不知是吃了马儿燥的缘故。
侯风大汗淋漓站在驮马前,百口莫辩,“少主,这……我……我!”
他很想辩解,但是事实在此却让他哑口无言。
管通天心直口快,抱拳道:“少主,俺替猴疯子担保,他绝无可能下此黑手!”
此二人平日里虽争斗不休,此刻却是难得。
“用甚担保?用你的头?”
“我……”
张冲冷眼一凝,让管通天闭嘴。
马鸣凑近道:“少主,要不要咱把那盘途押来拷问?”
此行不顺,他自然觉得是那盘途作祟,如今驮马倒下他更是将矛头转向他,其用意也是为了替侯风开脱。
他们三人情同手足,在张氏效忠多年,是绝不可能背叛的。可这话说出马鸣自己都不信,那盘途一直在队伍中,又如何接近驮马?
侯风面如土灰,哪还有半分玩世不恭?
张冲眼珠一转,只挥挥手,“把侯风捆起来,押下去暂且看守。”
“少主!”
“押下去!”
张冲口吻不容置疑,马鸣等人也只能这般做,众目睽睽下昔日少主心腹侯风便也五花大绑而去,引人唏嘘。
“张大夫,这驮马可还能动的?”张冲恭敬道。
他发现不远处山麓一侧有处台塬,其地势稍稍高出附近些许,塬上平整,若能扎营是再好不过。
“牲畜病态将将发作,尚还可压制毒性。”张仲景沉思片刻,“在下尽力而为,却不敢担保可行。”
他话音一落,立刻便去翻寻驮马上的药箱,调配药剂。
队伍中也早发现后方的变故,田豫,若鹿等人都是策马驰来。
众人一听前因后果,若鹿黛眉微蹙,“你当真怀疑是侯风?”
“马是他一人放的。”张冲冷冷道。
焦骏沉吟片刻,“此番病倒的皆是驮马,却无一匹战马,倒是怪哉。”
“焦兄看的明白,战马皆是各部曲亲自喂食,故而无碍。侯风负责驮马饮水却出了意外,我将他拿下并无不妥罢?”张冲面色玩味道。
“妥得很,妥得很,张兄御下有方,焦某佩服。”焦骏抱拳一礼,再不多言。
若鹿却反驳,“可若是没有侯风,我们此刻还在山谷中兜圈子,他怎么……”
她话音一落,只见张冲如刀似剑般的目光射来。
田豫虽年少轻狂,却是多听少说,眼珠来回打量几人,这才恭敬道:“此次出塞乃张少主主导,我等听命便是,又岂能越俎代庖?”
他说话间给若鹿使了个眼色,若鹿性情直率却也不蠢,便也不再多言。
天色将黑时,张仲景的秘药算是起了些许效果,服药后的驮马总算是有了些精神,勉强的走上不远处的台塬,便倒地喘息再也难起。
驮马入营,台塬上的营地早已搭设完毕,张冲提前指挥部曲因势利导,背靠陡峭山势而半面朝外,如此即便有兵马来袭,也不会腹背受敌。
营地扎牢,火光点点,部曲们也开始生火做饭,茫茫夜空犹如吞人的妖兽,张开黑洞洞的大嘴要将台塬上的灯火一口吞下!
夜幕时分,张冲居于营帐之中,凝视着羊皮地图。
一道脚步声,轻轻而来,走到帐前轻声道:“少主,有大事!”
“谁?”
“是我,雷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