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合二为一,在坞堡外高举火把,足有近两千骑。
渔阳的高门士族都蜗居于坞堡中避难,众人随张刅出堡相送,都是好言奉承张冲。他们这般也无非是让张冲去各自坞堡前转悠转悠,看看自家安危如何。毕竟如今世道纷乱,他们也不敢轻易返回坞堡。
田君娇将递上一张小弩,正是她在塞外所使,精巧却有奇效。她关切道:“张郎,此乃中尚方弩机缩减而来,随身挂腰,以防不测。”
张冲将她轻拥入怀,喃喃低语道:“君娇,抱歉,我欠你一场婚事,如今戎机在前,容我日后给你办场更隆重的。”
田君娇修长的指头轻压张冲双唇,“夫妻俱为一体,没有谁欠谁,奴在此地就恭候张郎归来。”
两人话别,却非儿女共沾巾,夫妇二人都非优柔寡断,哭哭啼啼之人,别离之时,格外的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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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趁夜色开拔,一路上张冲都与麾下三位军侯商议军机,他们利用哨骑这一日一夜打探来的各地军情,分析行军路线。
“张纯,丘力居二人行军诡异,不向东去辽西,辽东汇合乌丸主力,却折而西南,朝中山国而去,这岂不是自绝生路?”田豫兀自琢磨道。
张冲忖度,“张纯曾任中山国相,门生故吏遍及冀州中山等地,恐怕他们此行前去,是要接应响应他们造反的故吏友人。”
军情如雪花般片片飞来,公孙瓒,邹丹两人率领幽州主力骑兵追击张纯至幽冀边境,张纯等叛军向南进入中山国境内,并于此地驻扎下来,冀州各地豪强官吏纷纷依附张纯,转瞬已聚众五六万人,声势滔天!
韩当移指图上辽西之地,“我只怕张纯不仅是响应冀州叛军,更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们若是佯败,将公孙瓒的主力吸引至中山国,却纵本部人马与乌丸主力在辽西辽东攻城劫掠,他们饱掠一番后就算塞内事不可为,也可席卷金银细软,俘虏人丁向右部鲜卑撤去。届时就算公孙瓒在冀州中山击败了张纯,也是难以伤其筋骨,他们余部只需快马北撤,无需携带辎重,便可追上辽西辽东北撤的大军,玩一手金蝉脱壳!”
“韩兄好眼略!”张冲一凛,展图一览,“若是如此,前去击败张纯已无意义,我等何不轻骑抄掠辽西辽东的叛军?将他们的计划搅黄!”
阎柔道:“那右部鲜卑乃是大单于魁头的势力范围,张纯本就与魁头交好,若是率军投奔右部鲜卑,一定会被魁头接纳!”
“报——”正当张冲下令全军星夜东进时,哨骑却飞驰而来,“禀司马,中山国军情似火,平贼都督急召幽州各军汇集冀州中山,三日后剿灭中山叛军,若有失期者,当斩不饶!”
“这公孙瓒是个死脑筋?”张冲眉头一皱。
韩当轻叹,“公孙瓒骁勇无比,可是却短于眼略。他昔日在辽西辽东抗击鲜卑时,就对胡人实施血腥镇压,毫无怀柔手段,逢胡便杀,胡人反叛却越杀越多,不能遏制。他每每作战都务求斩敌首,而不惜自身伤亡,此番张纯,丘力居对症下药,轻易便让公孙瓒入彀。”
“过刚易折。”张冲无奈摇头,“看来我等是不得不前往中山国了。”
公孙瓒乃是平贼都督,总督幽州各路平叛兵马,是张冲的顶头上司,虽未见其人,但是还是不宜结仇。他只叹公孙瓒一味逞能,殊不知日后便死在“过刚易折”这四字上。
“拔军,向冀州中山奔袭。”
张冲所部前队变后队,朝着相反的冀州方向快马疾驰而去,他们此行一人双马,脚力之快,罕有人及。不过第二日晚间,便已抵达了灯火通明,声势浩大的官军大营。
官军大营坐落在恒水北岸,南岸更是星火连营,包围这沿河一座孤城,张冲料想对岸便是叛军大营了。
中军大帐灯火辉煌,各路将校济济一堂,张冲点卯到签后,立刻孤身入帐,伫立在众人之末。
他虽是别部司马,实为一路将校,但是官位却不如诸都尉,校尉,更遑论平贼都督公孙瓒了,他以独立团团长身份,能入中军大帐,已是不易。
“如今张纯兵围卢奴,卢奴乃中山国都,眼下中山国告急,中山王刘稚困守孤城,已派出七路信使向我等求援。”大帐正中,一近四旬男子遥指沙盘,“如今贼军拥众六万,我等各路汇集不过两万,敌众我寡,可有良策?”
男子声色洪亮,轩仪堂雅,极为英俊,只是眉眼如刀似剑,多了几分刻薄,想必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公孙瓒了。
“贼军势众,粮草消耗便大,他们围城难下必然军心动摇,届时我等腰击贼军,定败其无疑!”单经毛遂自荐,“公孙都督,届时卑职当愿为先锋!”
一旁的胖子严纲无脑附和,“单都尉所言有理。”
他们二人都是渔阳郡的武官,此次张纯叛乱,他们早被郡里表为讨贼都尉,自率一部随公孙瓒平叛。
“此言差矣!”邹丹摇头,“想那张纯深得中山国吏民人心,其辎重源源不断由冀州大小豪强资助,若是与他们硬耗,卑职只怕先扛不住的,会是城里的中山王!”
不少将校都觉此言不虚,可也有人觉得当保存实力,静观其变。一时间帐内众人纷争,相持不下。
“卑职只怕那张纯擒不得,幽州更是狼烟四起,一片疮痍。”
帐末忽然响起一声,众人回望,却是张冲。
公孙瓒眉头微蹙,“尔是何人?”
“哎呀,张兄弟,既然来了为何不早些跟为兄说?”张冲还未回话,一旁的公孙越大笑而来,搀起张冲便往前拽,“兄长,就是这渔阳张冲,为你夺来了那平贼都督一职之人!”
公孙瓒面色一沉,但转瞬即逝,讶然道:“原来是张司马,久仰久仰。”
他言敬语淡,面色变幻虽快,可是张冲却是洞若观火,暗骂这莽夫公孙越坏事,当着幽州大小将校的面,却直言这官职是自己为公孙瓒取来的,似公孙瓒这般刚愎自用,目中无人的狂人,只会认为是自己军功无双,而非是受人之惠。这岂不是给自己招惹是非,树敌于公孙瓒?
“张司马可是有良策于胸?”公孙瓒淡然一笑,“不妨说来,让众校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