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明月与尘

宫中宴会，除了皇亲国戚外，部分官员亦能有幸参与其中，恰巧崔侍郎一家也赴宴的行列之中。

崔莺与崔芙同旁的世家贵女同座一席，闺阁女子的席面上，谈论的话题除了吃穿用度，便是心仪男子，争相比较谁看上的男子更好些。

崔莺刚要起身离席，便被叫住道：“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崔芙假意关心，装作一副天真的模样，她可是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崔莺。

崔芙总怕崔莺私底下寻常生彦，若是崔莺苦苦纠缠，那常公子心有不忍，那她的婚事可就泡汤了。

她是一定要嫁给常生彦的！

她不会让崔莺得逞。

“出去透透气。”崔莺随意丢了个理由给崔芙，起身便往外走去，崔芙刚要跟上去，却被棠梨拦住了。

“二小姐，你还是不要跟过来的好。”棠梨对于崔芙还算是恭敬，可到底对方抢了她们家姑娘的姻缘，她也不会有太好的语气。

棠梨这么一挡，一旁那些世家贵女都投来了看热闹的目光，崔芙余光扫到，便转过身笑着道：“姐姐向来各色，自打我归家，她是从不肯与我亲近的。”

崔芙这话一说，倒是吸引了那些世家女子的目光，她们之中多有看不惯崔莺的人。

至于为什么看不惯呢？

一来是崔莺的容貌，她生的一双水灵有神的含情目，不经意看人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二来是崔莺的个性，她向来是冷漠傲慢的，总是不愿意同她们附和几句，她太有个性了。

三来便是崔莺的爱慕者，她心悦常家公子常生彦之事，盛京人人皆知，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公子倾慕于她。

这位公子不是寻常人，他是谏议大夫之孙姜仕瑜。

“崔莺妹妹。”一身白玉锦缎长衫，温润如玉的和顺容颜，眸光之中满是柔情的姜仕瑜站在长廊檐下，看着崔莺道。

崔莺的步子顿住了，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姜仕瑜了，这样意气风发，春风拂面的温柔公子姜仕瑜。

她只记得，上一世那个被一贬再贬，反反复复离开盛京城，最后乌发花白，粗布衣裳，瘦骨嶙峋，眸底无光，潦草离场的芝麻官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那都多亏那常大公子的手笔。

当年，姜仕瑜不顾一切在她家门口抢亲，与常家的人大动干戈，闹得是人尽皆知。

姜仕瑜的祖父被气得病倒在床，他被他父亲绑了回去，不久他祖父便去世了，他父亲庸碌，他们姜家便渐渐淡出盛京城了。

因为这件事情，他后来没少被常生彦为难，他的性子直率，与常生彦这种小人对上，从无胜局。

既然又来一次。

那这一次，姜仕瑜，你就做好你的世家公子吧！

崔莺只当是没有听见，果断的转过身往另一边走去，跟上了的棠梨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她刚要同姜仕瑜打招呼，见崔莺走了她也没多停留。

不远处的姜仕瑜见此番情形，他温润的面容上不禁又那么一丝紧促，他眸光低垂了些，细想了片刻，便追了上去。

“小姐，姜家公子在后面。”棠梨提醒着崔莺，可崔莺并不想再同姜仕瑜有什么瓜葛，毕竟这是一段孽缘，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

姜仕瑜到底心悦她什么？

以至于让他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纯白明月做出如此落了俗尘的错事。

她现如今唯一的念想便是早日离京，奔赴两淮。

可这件事情若是不断，保不齐他日姜仕瑜又做出什么事情来，想到这，崔莺沉了口气，站定在原地。

追上来的姜仕瑜见崔莺不走了，他也只是站在距离崔莺几步之远的廊中，他试探的开口道：“崔莺......”

崔莺转过身，眸底沉冷的看向姜仕瑜，丝毫没有往日的情谊，自始至终她只当姜仕瑜为兄长至交，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可上一世直到抢亲前，她都不知道，姜仕瑜对她不止小妹至交之情意。

这才酿成了上一世的祸端。

“姜仕瑜。”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姜仕瑜被崔莺这般直呼姓名，平日里的庄重温润片刻消失，他的目光对上崔莺淡漠的双眸，他只觉得眼前的崔莺很陌生。

陌生的让人觉得，他们貌似从不曾相识。

从前的崔莺，虽然表面上有世家女子的高傲自恃，清冷贵雅，可底子还是一个孩子脾性。她只是不喜同人多言语，有许多自己的心思，也有许多大胆的想法。

总能给人带来非同寻常的感受。

在姜仕瑜心中，崔莺是一个外冷内热的有趣姑娘。

可如今这个人，眸神之中透露出来的满是冷血，如同浸入寒潭的千年冰山，望不到底的彻骨，姜仕瑜当即开口道：“你不是她。”

说着姜仕瑜意识往后退了片步，崔莺的眉梢轻佻，开口道：“阿姜哥这是何意？”

“你究竟是谁！？”姜仕瑜依旧不依不舍。

崔莺看着姜仕瑜的反应，心中倒是有些意外，旁人没有或是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可只要她随意一说，便不会再追究下去。

这个姜仕瑜，怎么如此执拗。

她若不是崔莺，那谁是？他是吗？真是好笑。

崔莺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如今没有功夫和姜仕瑜纠缠下去，她开门见山的同姜仕瑜道：“你听着。”

“我已定下婚约，不日将离开盛京。”

“往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从前的事情，都已是从前。”

“还请姜公子往后不要再纠缠不休了。”

崔莺这番话并没有过于的刻薄，她将事情说明了，若是姜仕瑜真的当她是朋友，也应该知道怎么办了。

姜仕瑜听到崔莺这番话，他并没有反驳，也没有质疑，更没有常生彦那番歇斯底里的贬低，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他不过离京数月，怎么崔莺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崔莺见姜仕瑜不语，便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咳、咳咳——”沉闷的咳嗽声在长廊中掷下，如同千金落地一般。

崔莺一转眸，看到了那个她曾经抬头都看不清，远远的高坐在明堂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