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五灵根(3)待会儿莲花精名节不保

黄角镇最负盛名的当属太白酒馆,勾得八方修士都要驻足饮一盅太白酿。

“话说起来,方才那仙子口口声声说什么五灵根……”方四意青竹纹的云靴踏过门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牌,“是专程来找你的么?”

林和广袖间逸出清冽松香,修长手指搭在雕花木栏上。他偏头时眉间朱砂映着天光,端的是画中仙人的模样:“葬花庙的玄女尊者,执掌三界混沌碑已有千年。与她师尊大差不差。庙主门下弟子皆修阴阳双生诀……”喉间忽而溢出低笑,指腹拂过方四意鬓边碎发,“你当元婴地境的大能,是能容人窥探命门的?”

众人说着话,已经走进了酒楼里面。

檀木香萦绕的楼阁里,十二折楼梯蜿蜒如蛟龙盘柱。

底层云台正有霓裳仙子旋舞,冰绡广袖掠过鹤首箜篌,惊起一串泠泠清音。穿杏子红半臂的乐姬拨动焦尾琴,弦音恰似昆仑雪水漫过青石。

在这热闹的氛围中,方四意却独独被冉冉显眼的打扮所吸引。

三楼凭栏处那道雪色身影——银发少年赤足踏着金丝楠木地板,素白绡衣半敞着露出霜雪似的肌理,腰间悬着的玄铁锁链随乐声叮咚作响。他眼尾洇着抹朱砂红,眸光比不周山巅的千年寒冰还要冷上三分。

也是,他出生便在不周山那种地方,后来又被林和悄悄偷去昆仑山,之后又只能待在方四意的灵台里面,确实步步囹圄。

自然没有见过些许新奇玩意儿。

方四意轻蹙着眉,微微歪头,目光在四周流转。

确实把他给遗忘了,穿成这样哪行哇!

乌泱泱的姑娘们向冉冉涌去。云鬓间珠钗乱颤,绣帕掩着吃吃笑声,更有胆大的小娘子眼波潋滟,直往那身量颀长的青年襟口钻。

偏生冉冉这呆头鹅浑然未觉,铜铃似的眼睛黏在台中央旋舞的胡姬身上。

方四意轻轻叹了口气,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林和,眼波流转间透着几分无奈:“要不,林和,你还是给冉冉换身正常点的衣裳吧。他这副模样,连带着他这莲花的名节,怕都要不保了啊!”

林和垂眸碾了碾手指,鸦羽似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阴翳,霎时月白云锦如活物般缠裹而上,将冉冉遮得严严实实。

“早该如此。”方四意从指缝里窥见焕然一新的冉冉,唇角勾起弧度。却不料那憨子突然转身,剑眉倒竖,瞳孔里映出层层叠叠的胭脂罗裙——原来不知何时,姑娘们已将他围作困兽。

人潮涌动,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压过了冉冉的视野,他拼命地搜寻方四意的身影,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位置。

“公子,家住何方,可有婚配?”路人甲一边说着,一边还对着冉冉疯狂地抛着媚眼。

“公子,你看我成吗?”路人乙热情地迎了上来,声音娇柔,带着一丝讨好,“让奴家今夜好好陪陪你。”说着,她还轻轻扯了扯冉冉的衣袖。

更有甚者,路人丙直接伸出手,大胆地摸向冉冉的腹肌。那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冉冉身子猛地一僵,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被吓得不轻。

“都给爷滚!”暴喝裹挟着千年莲火轰然炸开,姑娘们惊叫着化作纷飞雀鸟。冉冉攥紧的拳头骨节泛白,剑眉压着戾气扫过噤若寒蝉的人群。

却在转身时瞥见那两人交叠的衣袖,喉头忽然梗着块碎冰似的,连掌心灼痛都浑然不觉了。

他心底那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冷水瞬间浇灭。

方四意指尖堪堪凝起法诀,忽被远处清泠泠一声唤扯得灵气四散。

待冉冉瞬移而至,三人已端坐在雕花木阁内,八仙桌上青瓷盏还氤氲着热气。

“你!”冉冉广袖翻涌起淡金灵光,眉眼染上薄红,“那些凡人女子竟敢用胭脂抹我莲纹!”话音未落便见四意已转向林和,两人正凑在鎏金香炉前研究酒品,全然没有理会他的控诉。

冉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中满是愤怒与委屈,他猛地一拳头打向屋子的墙壁,只听“轰”的一声,整面墙应声而塌,尘土飞扬。

路过的小二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旁边跳了两步,刚要大喊出声,却见那塌掉的墙忽地又恢复了原样,仿佛幻觉。

小二揉了揉眼睛,晃了晃脑袋,嘴里嘟囔着:“一定是我太累了。”说罢,他便继续端着菜,脚步匆匆地往前走了。

“冉冉!”清泉绞着裙摆急急后退半步,腕间银铃叮咚作响,“太虚宗第三千六百条门规明示不可用法术伤害人族……”

“去他的清规戒律!”少年脖颈处赤金妖纹蔓上耳际,发间骤然绽开三寸冰莲,“小爷又不是生来就刻着方字!”玄色劲装随灵力鼓荡,震得梁上红绸纷纷扬扬飘落。

四意屈指弹开落在酒坛的绸缎,琥珀酒液倾入青玉壶:“好了冉冉,我不是救你过来了嘛!我给你留了最烈的太白酿?”她突然将壶口凑近鼻尖轻嗅,黛眉微蹙:“这般小杯忒不痛快——”

“我以前喝过啤酒,不过那都是工艺酒。”

方四意素手执起青瓷盏,樱唇微启轻啜半口太白酿。酒液甫一沾舌,眸底倏地掠过一抹惊色:“古法酿的酒果然不一样,不似那些火气冲喉的浊酒。”指尖摩挲着盏沿,忽又歪了歪头,鸦青鬓边垂落的珠钗晃出碎光,“这清酿竟带着柠檬香,倒与青莲居士疏狂诗风不相称……”

话音未落便执壶仰颈,琥珀酒液倾入檀口。几缕漏出的琼浆顺着雪腮蜿蜒,洇湿了鹅黄襦裙前襟。

待得第五壶见底时,眼尾已染开海棠红,四意雾蒙蒙的杏眸望向案头——

素日里威风凛凛的莲花灵宠早化作毛茸茸一团,银缎似的长毛铺了满案。

“冉冉,你看你那德行……都醉成这样了,还不快回去!”方四意的声音带着一丝醉意的软糯,话音刚落,冉冉便回了她的灵台。

足尖虚浮着跌向玄色身影,额角堪堪抵上林和肩头。温热的香气混着酒气氤氲开来,指尖攥住鸦青袖子:“你、你怎的不醉?”青丝扫过男子凌厉下颌,带着醺然。

林和喉结微动,广袖下的指节攥得发白:“你饮了五壶,在下不过浅酌。”声线仍似寒潭水,偏生尾音泄了三分颤。

垂眸见怀中人醉眼如丝,朱唇呵气如兰,忽觉喉间燥得厉害。

“骗人!”方四意忽地仰首,鼻尖几乎蹭上他微抿的薄唇,“我分明瞧见……”未尽之言被骤然抚上面颊的温热堵在喉间。

林和修长手指掠过她滚烫的耳垂,将乱发别至耳后时,指腹似有若无擦过颈侧那片凝脂。

方四意睫羽乱颤如惊蝶,醉意朦胧间仍觉被他触碰的肌肤泛起细密战栗。欲退后却教酒意困住,只得偏头露出染霞的耳尖,任由心跳声震得灵台混沌。

林和凝着那截玉颈上浮起的淡粉,眸色倏地暗如子夜——这醉态,倒比平日的伶牙俐齿更教人……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