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野站在明德高中镀金的校门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九月的阳光把校门口“明德至善“四个烫金大字照得晃眼，她身上五十块钱的格子衬衫在满目奢侈品logo中显得格格不入。
“让让。“身后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她还没来得及挪步，就被撞得踉跄。穿香奈儿套装的女生甩着刚做的水晶指甲，上下打量她：“新来的？校工子女走侧门。“
周小野摸出录取通知书，鲜红的“特招生“三个字在阳光下像道伤口。周围响起几声嗤笑，她听见有人小声说：“今年扶贫指标又增加了。“
教导处空调开得很足。班主任李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在审视异常标本：“周同学，虽然你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绩录取，但在这里...“她顿了顿，“成绩不是唯一标准。“
“我会遵守校规。“周小野绷直脊背。她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和初中时那些家长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仿佛她是什么需要特殊处理的污染物。
“最好如此。“李雯递给她一张表格，“这是社团选择表。明德要求每个学生至少参加两个社团，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可以优先选择勤工俭学社。“
周小野盯着表格最下方的数字：社团年费最低5000元。她喉咙发紧：“我能申请减免吗？“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穿纪梵希衬衫的男生晃进来，耳钉在阳光下闪得刺眼：“老李，篮球社今年招新...“声音戛然而止，男生挑眉看向周小野，“这就是传说中那个特困生？“
“陈墨阳！“李雯皱眉，“注意措辞。“
周小野攥紧书包带。男生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水味混着空调冷气飘过来，让她想起烧烤店后巷那些被丢弃的果皮。
——
食堂玻璃幕墙映出周小野孤零零的身影。她数着餐盘里的米饭粒，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谈笑声。
“听说她家住棚户区？““身上有股怪味...““怎么会和我们一个班...“
不锈钢餐盘突然被敲响。陈墨阳带着三个男生在她对面坐下，他推过来一杯奶茶：“尝尝？黑糖波波，一杯顶你三天饭钱。“
周小野推开杯子：“不需要。“
“哟，还挺硬气。“染金发的男生凑近，“知道明德的规矩吗？特招生要帮正式生写作业、跑腿、考试递答案...“
“够了。“陈墨阳突然打断，却露出玩味的笑，“别吓着我们的小野草。“他伸手想撩周小野的马尾辫，被她猛地躲开。
餐盘翻倒的声音引来全场注目。周小野看着泼了一地的紫菜汤，听见陈墨阳朋友起哄：“墨阳你不行啊，连个贫困生都搞不定。“
她弯腰收拾碎片，听见陈墨阳压低的声音：“装什么清高？你们这种人，不就是为了...“
“为了什么？“周小野抬头，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为了你们的施舍？还是为了当你们茶余饭后的消遣？“她抓起书包，“放心，我比你们更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走出食堂时，她听见陈墨阳在身后喊：“周小野是吧？我们慢慢玩。“
——
黄昏的烧烤店烟雾缭绕。周小野系上围裙，油渍遮住了校服上溅到的汤渍。老板娘递给她一筐土豆：“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开学第一天。“她低头削皮，刀刃在指间翻飞。这个动作她做了三年，从母亲查出尿毒症那天开始。
“小野！“熟悉的声音让她手一抖。初中同桌林小雨冲进来，举着手机：“你上校园论坛了！“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她在食堂的照片，配文“特困生碰瓷校草“。最热评论来自用户“CMY“：野草而已，踩踩更健康。
“这个CMY是不是白天那个...“林小雨话没说完，周小野已经抓起辣椒面罐子狠狠砸在案板上。红雾腾起，呛得她眼眶发热。
“我去找他！“
“别犯傻。“周小野拉住好友，“他们就想看这个。“她继续削土豆，指节发白，“杂草最大的本事，就是被踩扁也能活。“
后门突然被推开。周小野抬头，呼吸一滞——陈墨阳倚在门框上，纪梵希衬衫沾着油污，手里拎着半瓶啤酒。
“原来你晚上在这当厨娘啊。“他晃进来，打量狭小的厨房，“环境比我想的还精彩。“
周小野抄起菜刀：“出去。“
“脾气真爆。“陈墨阳反而走近，酒气混着香水味扑面而来，“我是来道歉的。“他掏出手机删除帖子，“论坛那个...玩笑开过了。“
“删了就行？“林小雨冲上前，“你知道小野要面对多少...“
“小雨！“周小野打断她，盯着陈墨阳发红的眼眶，“你喝酒了？“
陈墨阳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奇怪的颤抖：“我爸说，你们这种人最会装可怜。“他指着周小野，“可你怎么不哭啊？我都把你照片挂网上了，你怎么还不求我？“
周小野愣住。醉酒的少年眼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像困兽，又像迷路的孩子。
“因为不值得。“她最终说，递过去一杯蜂蜜水，“喝完赶紧走，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陈墨阳接过杯子时，指尖擦过她掌心的茧。他低头看那双手——指甲修剪得很短，虎口有烫伤的疤痕，和明德那些做美甲的大小姐完全不同。
“周小野，“他突然说，“我们扯平了。“
门铃叮咚作响。周小野抬头，看见玻璃门外几个穿明德校服的女生正举着手机拍照。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她看清陈墨阳骤然阴沉的表情。
“妈的。“他摔了杯子冲出去，周小野听见他怒吼，“谁让你们跟来的？！“
——
第二天全校都在传：校草陈墨阳为个特困生和闺蜜团翻脸。
陈墨阳踹开了教室门。他眼下挂着青黑，把一叠纸拍在她桌上：“申请表格。我帮你付了社团费，现在你归我管。“
周小野看着“天文社“和“烘焙社“的印章，冷笑：“这就是你的补偿？“
“不。“陈墨阳俯身，在她耳边说，“这是通知。“他声音很轻，“既然要当杂草，不如当株带刺的。我教你。“
阳光穿过玻璃窗，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中投下浮尘。周小野闻到淡淡的药膏味——他给她的那管烫伤膏，此刻正躺在她的书包夹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