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任是无情也动人

香菱微垂着脸，任由宝钗给自她细致的整理着妆容。

“香菱，叫人啊，呆着作甚。”

宝钗捧着她的脸，柔和的笑道，缓解了香菱心中紧张。

“苏大爷……”

怯怯弱弱的小声喊了一句。

显然来时路上，薛宝钗就已经将情况和香菱说了清楚。

对于那未知的前路，香菱很快的就接受了——她从被拐走的那一刻，就没有了拒绝的权利。

若是学不会妥协，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早就习惯了颠沛流离的香菱，对此既没有悲伤难过，也不会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希望。

苏夜瞧了眼香菱，确实如书中所说，有几分秦可卿的气质，模样很是了得。

“香菱，我把你要来，不是让你跟着我，而是带你回姑苏找你母亲去，你意下如何？”苏夜问道。

香菱木然的眼睛里，掠过一抹光，呆愕道：“我母亲……？”

“是，你有母亲，她还在等你回家。”

苏夜点了点头。

原著里写了，英莲走丢之后，家中又遭遇火灾烧了个精光。父亲甄士隐带着英莲母亲封氏，投奔了岳父封肃。

只可惜这封肃是个势利眼小人，虽然家境殷实缺嫌贫爱富，对落魄女婿女儿看不顺眼。

甄士隐给他钱财，让他帮忙置办点产业，却被封肃半拿半用，只给了甄士隐几块荒田，还在外说自家女婿经营能力差。

最终甄士隐跟着癞头和尚、跛足道人一走了之。封氏依然留在娘家，依然不受待见，要与丫头一起做针线活补贴家用。

但即使如此，封氏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女儿，原文所写便是‘日夜做针线发卖，维持生计并寻女’。

而按照英莲的判词最后一句‘致使香魂返故乡’，足以说明，英莲最终见到母亲时，已不在人世，只剩一缕残魂了。

不仅是苏夜，但凡看过红楼这段剧情的人，自然都会感到意难平。所以，苏夜并不会在意是否会牵扯出贾雨村来，他本就不怎么待见。

只是，这终究只算是苏夜的一厢情愿，香菱毕竟失忆，她是否愿意回去还是两说，所以苏夜要先问过她的意见。

“香菱，你可愿意随我去，带你去找母亲？”苏夜问道。

香菱低着头不说话。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苏夜不是犹豫之人，加上香菱并没有多少自主性。有时候失去做决定的权利长了，也就丧失了做决定的能力，比如香菱这般，想要恢复正常的人格，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薛宝钗心中微微讶异。

她不曾想，苏夜要人，竟是要带香菱去见她娘亲。虽然不知苏夜怎么知道香菱的来历，但若此事正能成了，也不失为洗去几分哥哥身上的孽障。

只是薛宝钗也并没有就这么轻易信了苏夜的说辞，许是要了人，还想留一个好名，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但薛宝钗终究是一脸和煦微笑，对苏夜道：“千户大人，我与哥哥一同送您与香菱去运河渡口吧。”

既透露出了客气，言下之意还有香菱已经给你了，薛蟠也应该放出来了。

苏夜让衙门将一人一狗放了出来。

薛蟠只想赶紧回家趴着，可还要送这活阎王去渡口，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薛宝钗此时松了口气。

这件事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去渡口的路上，周金元主动请缨驾着马车，让苏夜带着香菱还有他妹子在车厢里休息。

车厢里，苏夜坐在最旁边，让两个妹子贴在一起坐着，与她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香菱。”

苏夜喊了一声。

“爷有何吩咐？”香菱看了过来。

“你以前家住姑苏城，阊门外仁清巷里一座葫芦庙旁边。你的父亲叫甄士隐，母亲姓封，你叫……”

“甄英莲，我的名字叫甄英莲……”

香菱——英莲轻声低语，让苏夜愣住了。

转头看向这个姑娘，却见她眼眶里面已经蓄满了眼泪，牙齿死死咬着下唇。

“原来你都记得。”

苏夜心中很是感慨。

看来，香菱所谓的不记得事了，更多的是一种自我保护。

可以是拐子打她而对身体的保护，亦或是为了麻痹自己，不陷入巨大悲痛，对精神的保护。

“姐姐……”

周银元看到英莲掉眼泪，想伸手去帮她擦擦，却发现自己手上还有摘菜时粘的黑泥。

苏夜递了两块绸帕给周银元。

小姑娘不敢去接，在苏夜的眼神示意之下，才将一块帕子接过，帮英莲擦去眼泪。

“你也擦擦手。”

“不，不不！苏大哥，我手脏，会弄脏帕子的……”

周银元连忙拒绝。

“那这帕子不就是用来擦手的吗？如果不去用它，它才是毫无价值。”

“我用就是糟蹋了……”

“磨磨唧唧，快点的。”

苏夜将帕子往周银元手上一丢。

封建时代对人三六九等的划分，实在是将人禁锢死了。这种时候和这姑娘讲道理是没用的，还不如简单直接一点。

“谢谢苏大哥……！”

两辆马车在渡口旁停下，苏夜下了车来，让船夫将装满了礼物的木箱先抬上船去。

然后让周家兄妹两人和香菱也上了船。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苏千户后会有期。”

薛宝钗婉婉有仪。

场面话虽是如此，她只愿再也别遇到这天魔星。

但她却不会想到，终有那么一天，她付出一切的悉心经营，将摧枯拉朽的崩毁。而她除了落入苏夜手中，将没有第二条干净的路。

苏夜登船前，看着薛宝钗，忽然没来由的说道：“所谓至坚者玉，至情者金。无我无情，又何来金玉良缘？”

说完，便上了船，进到船舱里去了。

薛宝钗怔怔的望着船离开渡口，明明和他仅有的几次相处，都称不上愉快，可为何他短短几句话，竟让自己生出一种知音难觅的感觉？

“这家伙叽里咕噜说啥谜语呢？”

薛蟠抠着鼻屎撇撇嘴，忽然想到锦衣卫可能隔墙有耳，赶紧用嘴捂住嘴巴，于是吃了一口相当新鲜的……

苏夜当然不是谜语人，而是道破了薛宝钗此时陷入的困境。

自然，也就只有薛宝钗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