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宁见他的样子，心里突然想笑，平日里总是一副端庄文雅的模样，估计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堂堂太子太傅，醉酒了竟然也会如小儿般泼闹。
“这……这……”照云无奈地摊摊手，想起来虞岁宁还在这，忙解释，“虞姑娘别误会，大人他平日里不这样的……”
裴熠像没听见他说话一般，径直地在虞岁宁面前站住，琥珀色的瞳孔直愣愣地盯着她，照云想上前把他拉回来，却被他一把推开。
虞岁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看样子，应该是醉得不轻，她只好道：“你别——”
别任性。
剩下两个字被硬生生堵在嗓子眼里，虞岁宁瞪大眼睛，裴熠带着酒气的嘴唇径直地吻上了她的耳尖，如蜻蜓般轻点了一下，虞岁宁只觉得耳尖上像是被他燃起了一把小火苗，经着这列列夜风一吹，灼烧到了她的骨髓。
照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溜走了，虞岁宁抬头盯着神智明显不清的裴熠，这个人总能轻易地让她走神，尽管她知道自己不能。
裴熠桃花眼微微敛着，半靠着她，周围静得除了呼吸声什么都不剩。有那么一瞬间，虞岁宁想就这样沉溺下去，如果没有那些仇该有多好，不过那样的话，他们应当也不会相遇吧。
她自嘲地笑了笑，夜色浓稠，像史官的墨和着陈年旧血，一同倾倒而就。
翌日一早，虞岁宁正配着药，突然一只黑乌鸦“扑棱”着从窗子闯进来，羽毛四飞，呛得刚进门的方仪一阵咳嗽。
“咳、咳……”方仪拍着胸口，“一大早的怎么会有乌鸦……”
虞岁宁顺手把窗子关上，以防再有什么飞进来，转过身，递给他一杯热茶。
她道：“可能最近有什么坏事发生吧。”
她的语气平淡到像是在谈论今日是晴是雨。
方仪皱眉：“都说乌鸦报灾不报喜，可别真有什么大事。”
话音刚落，屋外就有小丫鬟带着哭音的喊声：“恳请虞太医救救我家娘娘！”
二人闻声出去，一个翠绿色襦裙的小丫鬟正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话都说不成句。
虞岁宁定睛一看，这不是秋梧殿的春翠吗？
难不成是丽妃出事了？
她忙伸手拉起春翠，安慰道：“你别急，带我去瞧瞧看。”
虞岁宁随她一道踏入了秋梧殿，远远地，她瞧见丽妃手臂从床榻上虚垂下来，白皙光洁的皮肤上已经泛起了点点青斑。
虞岁宁心里一惊，快步走过去，只伸手探了下，就知道已经晚了。
丽妃死了。
春翠不住地哽咽着：“明明昨天、昨天还好好的……”
“你们娘娘可有吃过特殊的东西？”虞岁宁打断她，冷静地问道。
春翠强忍着眼泪，想了一下才道：“没有，娘娘和平日里的吃食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特殊的。”
虞岁宁听着皱起了眉，丽妃的嘴唇鲜红，微微上扬，明明是一副微笑的模样，却让她感到诡异至极。
她拿出银针，却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心中的疑惑更深，小丫鬟哭哭啼啼地，半天说不出来一句有用的信息。虞岁宁回忆着丽妃之前说的话，她是对自己的死早就有预料吗？
虞岁宁心里愈加疑惑，这时，只听见外面一声通传：“陛下驾到——”
众人忙跪下行礼，这是虞岁宁第二次见到明帝，不算年轻的帝王眼角已经堆叠起了皱纹，他抬手免礼时，眼底隐隐露出些许的红血丝。
“朕已听闻丽妃之事，有劳虞太医了。”从帝王的语气中完全听不出来一丁点的丧妻之痛，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虞岁宁不禁想，姐姐去世时他也是这样的吗？
她早就知道这宫墙之中，不配拥有情谊，但亲眼目睹，心里还是止不住地疼。
“丽妃之事到此为止，虞太医请回吧。”她刚想说丽妃的死应是别有蹊跷，明帝就轻飘飘地抛下了“逐客令”。
她无法反驳，也无从反抗，尽管躺在这里的是自己的友人。
虞岁宁抬脚出去，在即将迈出卧房门时，朝明帝瞥了一眼。
明帝高大的身躯站在塌前，冷漠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哦，不对，陌生人最起码也会有怜悯，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看一个被献祭的畜生。
果不其然，丽妃死亡的消息就像虞岁安一样，被人守得死死的，就连太医院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虞岁宁从回来，就开始翻医书找病症，一夜没睡，可依旧没有头绪。她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丽妃总是莫名让她想起虞岁安，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虞岁安身上的话，她不希望姐姐死得如此毫无缘由。
何况，她还有个如此年幼的女儿，在这偌大的深宫中，失了母亲就等于失了庇护，今后又当如何生存下去？
她不想幼女长大成人后，连自己母亲的死因都不知晓，甚至还可能会满心欢喜地为仇人铺路。
虞岁宁深吸了一口气，胸腔莫名地有些闷，她打开窗子，迎着吹来的凉风，尽量放松。远处脚步声渐渐增多，她抬眼望了望，天已经蒙蒙亮了。
看着桌子上散乱的医书，她揉了揉眉心，一本一本地拾捡起来，还是没有找到对应的病症。
难道不是中原的病症？
南疆花鸟毒虫众多，说不定是从南疆传进来的呢？
她抬头，刚巧看见方仪脚步匆匆地往这里赶来。
方仪脸色沉重，没等她说话，就急忙道：“不好了，又死人了。”
方仪是知道丽妃之事的，所以这次才会说“又”死人了。
“秋梧殿的吗？”
方仪点头，又加了一句：“连带着旁边的柔仪殿，也死了几个仆役。”
虞岁宁问：“什么症状？”
方仪停了一下，缓慢开口道：“都是……唇色鲜红，面带笑容。”
唇色鲜红，面带笑容，这也是丽妃死亡时的症状。她原以为丽妃是中毒，现下看来，这更像是一种疫病。
“方大人，现下必须要将接触过这些死者的人隔断开来，我怀疑，这次可能是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