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裳遮蔽了扶苏贲张的腿部肌肉线条,鞋底和皮肉的撞击声也被胡亥的哭声所遮掩。
在旁人看来,扶苏只是随意踹了一脚而已。
只有胡亥知道扶苏这一脚踹的有多痛!
只是一脚,胡亥的五脏六腑都开始抽搐,银月般的脸庞瞬间泛红,无须再演就情真意切的哭出声来:“啊!!!”
痛苦的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胡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悲声高呼:“痛啊!”
“大兄为何如此?”
“弟早已书信大兄致歉矣!”
“大兄若是不愿原谅弟,大可明言相告。”
“何必佯做原谅弟,却在见面之后痛下毒手啊!”
痛!
真的太痛了!
但大兄竟敢在父皇面前殴打孤?
父皇方才对大兄生出的那点可怜的喜爱必会瞬间消散,转化为对孤的怜惜和对大兄的愤怒!
一时间,胡亥竟是痛并快乐着。
群臣也齐齐转过头来,看向扶苏的眼中满是惊诧。
嬴潜更是已经伸出手想要拦住扶苏。
扶苏和嬴政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有些缓和,嬴潜真不希望扶苏和嬴政再因胡亥而反目成仇!
就算是有天大的委屈,忍忍也就过去了。
若是实在忍不过去,大不了找几个信得过的宗室子弟给胡亥套上麻袋打一顿便是,何必在陛下面前逞凶?!
但扶苏却没有半点收敛,反倒是声音愈怒的喝问:“汝羞耻之心何在?”
“乃兄虽不知数月前汝为何远远望见乃兄便疾驰奔逃,可汝若是知错,乃兄自然不会不原谅汝。”
“但汝以为乃兄看不出汝所撰书信并非出自汝之手笔乎?!”
胡亥泛红的面色瞬间转白。
给扶苏道歉的家书虽然是胡亥亲手写的,但内容却不是胡亥想的,而是赵高编的。
但!扶苏怎会得知此事?
难道孤的宫中有内鬼?!
下意识的,胡亥对赵高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嬴政见状眼眸微眯,扶苏见状心头了然。
扶苏只是根据那封道歉家书的言辞文笔推测那封家书不是出自胡亥之手,而今胡亥的表现却印证了扶苏的猜测!
扶苏底气愈足,余光始终观察着嬴政,口中趁势追击:“弟、妹未开蒙之前,孤便会先教弟、妹为人当正直。”
“家书!道歉的家书!”
“汝却假手他人?”
“汝以为汝此举可谓正直乎?”
面对扶苏接连不断的质问,胡亥无言以对!
因为胡亥已经醒悟,当他没有第一时间辩称那封家书出自他手时,他就已经难以反击。
但若是他辩称那封家书出自他手,那封家书势必会被嬴政看重,就算那封家书的笔迹确实是胡亥的,嬴政也几乎不可能看不出那封家书究竟是谁编出来的。
届时,等待胡亥的后果将会更严重。
胡亥干脆不再与扶苏对峙,而是泪眼朦胧的看向嬴政悲呼:“父皇!”
“儿痛!”
“儿臣好痛好痛啊!”
饶是扶苏也不得不承认,胡亥哭的比扶苏哭的可爱多了。
但迎接胡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胡亥本就痛苦的蹲在地上,嬴政这含怒的一巴掌竟是直接扇的胡亥跌坐在地!
腾出一只手捂着脸,胡亥看向嬴政的目光尽是震惊:“父皇!”
但嬴政看向胡亥的目光却无比失望:“朕令汝书信乃兄致歉,汝表面答应,却假借他人之手?”
“汝以为朕好欺乎?!”
嬴政并不在意胡亥道歉信的内容,就算当时的胡亥梗着脖子说自己不道歉,嬴政也不会很生气。
但胡亥答应了嬴政会书信扶苏道歉,嬴政在出巡前交代胡亥当面向扶苏道歉时,胡亥又言之凿凿的说他已书信扶苏道歉并取得了扶苏的原谅。
那这件事就不是道歉或不道歉那么简单了。
而是欺骗!
没有哪个父母在被子女欺骗后能不心生愤怒,君王更是如此!
迎着嬴政的目光,胡亥身心剧痛,哭的更大声了:“父皇,儿臣绝非有心欺骗父皇。”
“只是儿臣从来都没有书信道歉过,儿臣并无经验,方才集思广益以求得到大兄谅解。”
“父皇,儿臣知错矣!”
嬴政怒声呵斥:“哭?哭甚哭!”
“汝已是成丁,更是男子,怎能哭嚎泣泪?”
“廷尉戊!”
“成男落泪,该当何罪?”
王戊上前拱手沉声道:“律法有定,成男落泪者,当处以耐(剃掉鬓角和胡须)刑!”
嬴政再问:“成男哭嚎,该当何罪?”
王戊继续说道:“律法有定,成男哭嚎者,当处以髡(剃光头)刑!”
大秦不接受眼泪!
其他朝代的不接受可能是道德层面的指责,但有大秦特色的不接受就是入刑!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在大秦,成年男人哭就是罪!
嬴政沉声喝问:“既已见罪犯,为何不抓?!”
胡亥不敢置信的悲呼:“父皇!”
“大兄哭嚎泣泪不止,父皇不罪大兄。”
“儿臣不过是因剧痛难耐故而落泪,父皇却罪儿臣?”
“儿臣委屈啊!”
凭什么大兄做了和孤一样的事,大兄就能得到父皇的宠爱,孤却会被父皇治罪?
不公平!
这不公平!
嬴潜大着胆子摇头道:“这怎能相提并论?”
“本官窃以为,将军扶苏虽然哭嚎泣泪,却与公子胡亥情况截然不同,不当论罪。”
李斯、王戊虽然没有明确支持,但心里却都认同嬴潜的想法。
律法从来都不是最终目的,而只是实现某个结果的工具!
成年男性不能哭嚎落泪的立法基础是大秦不允许成年男性有软弱的表现,更不希望一个人软弱的哭声让一支军队都变得软弱,这条律法希望实现的结果导向是塑造出一支始终向前冲锋的无畏战士。
扶苏已经通过破胡之战证明了他绝非一个软弱的人,他的泪水不是软弱的泪水,反而是激励士气、大破敌军的催化剂,如果因此律而论扶苏之罪,岂不是舍本逐末、寒了军心?
反观胡亥,身无寸功,自己吓自己一路疾驰千余里,只是被扶苏踢了一脚就捂着肚子痛哭流涕,他的泪水当然是软弱的泪水,是败军之泪,理应治罪,只是旁人碍于胡亥的身份不敢上纲上线而已。
嬴政恨其不争的怒斥:“汝非但不愿向汝兄道歉,还想要构陷汝兄乎?!”
“来人!”
“行刑!”
喝令之际,嬴政的视线落在胡亥身上,余光却始终观察着扶苏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