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凤冠霞帔梦，金銮血泪痕》

1冷宫夜话

我，林悠然，曾经的贵族之女，如今却成了王府里的一个小妾。

嫁入王府，是我命运的转折点，却并非我所愿。

王爷李澈，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他对我总是冷淡至极。

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却仿佛把我当成空气，对我的存在视而不见。

每当夜深人静，我独自躺在华丽的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心中便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除了王爷的冷漠，我还遭受了另一个沉重的打击——风无痕的背叛。

烛火在描金铜盏里炸开火星，我盯着手腕上褪色的红绳。林氏的族徽还绣在袖口，可如今谁还认得我这个落魄贵族女？

雕花门吱呀作响，玄色衣角扫过青玉门槛。李澈的目光掠过我发间那支翡翠簪，那是他昨夜随手赏给侍妾的玩意儿。“王爷...“我屈膝行礼的瞬间，他已然转过游廊。檐角铁马叮咚声里，我摸到袖中冰凉的玉匕首——三日前就该捅进他心口的。

锦绣被褥硌得我脊背生疼。戌时的梆子声荡进西厢房时，菱花镜映出我脖颈的掐痕。那个雨夜他掐着我下巴冷笑：“林家送来的玩意倒比娼馆的还下贱。“铜镜突然裂了道缝，像我上元节摔碎的青梅竹马的信物。

“等桃花再开七次，我就来娶你。“八年前榕树下的少年仰头时，碎金般的阳光还落在他睫毛上。可当抄家的官兵撞开林府朱门，风无痕留给我的只有满地碾碎的梨花笺。昨天小厮说漏嘴，那位新科探花郎要尚公主了。

泪珠子砸在湘妃竹席上，我猛地咬住锦帕。东院飘来侍妾们的调笑声，混着李澈惯用的龙涎香。指尖深深陷进掌心，我摸到藏在妆匣底层的砒霜——明日重阳宴，该给王爷敬哪杯酒呢？

铜漏滴到子时，我用银簪挑亮灯芯。窗纸上晃过带刀侍卫的影子，他们永远不知道，最危险的刀从不藏在鞘里。

2桃花劫

我拎着裙摆百无聊赖地数着廊下的青砖，忽听得转角传来脚步声。躲闪不及，“砰“地撞进一片暗纹织锦里，发间珠钗差点甩飞出去。

“姑娘当心！“清朗嗓音带着三分歉意。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墨色发带垂在肩头，玉冠上嵌着的鸽血红晃得人眼花。

“是我不该在别人家宅子里乱窜。“我揉着发麻的鼻尖后退半步，瞥见他腰间叮当作响的鎏金错银佩——这可不是寻常门客的打扮。

他忽然屈指叩了叩廊柱：“府里丫鬟都穿藕荷色比甲。“目光在我鹅黄襦裙上打了个转，嘴角翘起微妙的弧度，“莫不是新来的乐伶？“

“小女姓林，赴宴迷了路。“我特意晃了晃腕上嵌明珠的虾须镯。他眼神倏地变了，抱拳时指节分明的手掌在日头下白得晃眼：“程家二郎，唐突了。“

拐角处的腊梅开得正好，他信手折了支递来：“前厅要穿过三进月洞门，西跨院养着会啄人的孔雀，后花园...“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东南角的酒窖藏着二十年梨花白。“

“程公子倒是熟门熟路。“我故意将花枝转了个圈，细雪似的花瓣落在他肩头。他低笑一声扯下玉佩：“拿着这个，就算撞见王爷也不会挨骂。“

暮色漫过九曲回廊时，他忽然停在青石阶前。归巢的雀儿扑棱棱掠过飞檐，惊起一串铜铃叮咚。“林姑娘。“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缠纹，“若哪天想听西域商人斗蛇，或是苗疆蛊师驯蝶...“尾音消融在忽明忽暗的灯笼光晕里。

我握紧犹带体温的玉佩，檐角铜铃又响了三声。

3碎玉剑

烛火摇曳间，那人把酒碗重重一搁：“在下长孙裕绅，江湖混饭吃的。“

酒渍在檀木桌上洇开，他袖口金线绣的流云纹沾了桂花酿。我这才注意到他腰间暗扣的银丝软剑——原是江湖上以暴脾气闻名的“碎玉剑“。

自那日王府夜宴后，这剑客总在我值守的东角门晃悠。有时抛来只油纸包的酱肘子，有时扔个青玉酒葫芦，半月下来，倒混成了酒肉知己。

“就为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长孙裕绅听完风无痕的事，酒碗差点捏碎。廊下挂着的那串铜铃被内力震得哗啦乱响。

我望着池面飘落的枯荷：“杖刑二十，逐出王府。“

“这也叫教训？“他从牙缝里挤出冷笑，“你当老子这些年白混的？“染着酒气的掌心拍在石桌上，震得三枚铜钱跳起来，“三天，三天后给你看场好戏。“

后巷卖糖人的老张头、账房新来的哑仆、厨房烧火的刘婶子......半月后，八份画押供词摞在王爷案头时，连廊下的画眉都噤了声。

风无痕被拖出去那日，紫藤花架上落了只红眼乌鸦。长孙裕绅倚着朱漆廊柱啃苹果，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怎样？爷说到做到吧？“

暮色漫过飞檐时，我摸到袖袋里多出枚玉佩。转身却对上李澈的目光，他指尖正转着块玉珏——和长孙裕绅那枚纹样一模一样。

“林姑娘近日气色不错。“他忽然开口，檐角铜铃被风吹得急响。我后背沁出冷汗，他腰间螭龙佩叮当轻响着擦肩而过，留下一缕龙涎香。

更鼓声里，我攥紧玉佩。窗纸上晃过黑影，绣春刀出鞘三寸时，窗外传来熟悉的酒气：“喂，城西新开了家羊肉锅子......“

4双生迷局

李澈最近有点反常，白瓷茶碗还烫着手，他竟又捧来一束沾露的白芍药。

“昨儿路过城西花圃，想着你该喜欢。“他指尖沾着花瓣上的晨露，玄色袖口绣着暗金云纹。我数着鹅卵石径上的纹路，数到第七颗时终于忍不住开口：“李公子总这样破费......“

话音未落，玉骨折扇“啪“地合上。长孙裕绅从梧桐树后转出来，青竹纹箭袖还染着露水，马尾辫梢沾着半片柳叶。“林姑娘，“他腰间银铃叮咚作响，“昨日的桂花酿还剩半坛......“

我后退半步，簪头的珠串扫过脖颈。这两人像是约好了似的，一个递上缠金丝食盒，一个摸出芙蓉玉酒盏。红木回廊的风突然变得燥热，连廊下铜雀都不叫了。

“二位公子......“我攥紧绢帕，绣着桃花的边角快要揉出褶皱。话没说完就被堵回去——李澈的折扇压住长孙裕绅的酒盏，长孙裕绅的剑鞘抵住李澈的食盒。青石板上投下两道颀长的影子，将我的影子挤成窄窄一条。

“林姑娘可知城郊新开了跑马场？“

“后日西市有波斯商人来贩琉璃盏。“

我盯着裙摆上绣的海棠花，忽然希望自己真是朵海棠。至少不用应付两位贵公子夹枪带棒的邀约。李澈眼尾那颗小痣在晨光里忽明忽暗，长孙裕绅喉结上的旧疤随着吞咽滚动。

“那个......“我挪了半步，绣鞋刚沾到青苔，左右两股力道同时袭来。李澈的檀香、长孙裕绅的松香混着晨雾将我裹住，连鬓角的碎发都僵在半空。

“不许走！“

“先听我说！“

廊下铜雀终于啾鸣一声，惊落瓦片上积的夜露。我数着檐角垂下的雨滴，突然怀念起上个月清静的时光。

5暗涌

青瓷茶盏在掌心碎成齑粉，我盯着指缝间的血珠冷笑。李澈这厮阴魂不散，今日竟敢在我院墙上布暗哨。

“小姐，妆奁第三层暗格。“邱婵娜将泛黄的账本递给我时，腕间银镯叮当乱响。她鬓边垂下的珍珠步摇在烛火中晃出残影，“王爷三年前强占盐商祖宅那事...“

我蘸着朱砂在宣纸上勾画，狼毫突然顿住。窗外传来瓦片轻响，守夜侍卫的灯笼明明灭灭绕过回廊。

七日后上元灯会便是时机。

“使不得！“邱婵娜突然抓住我袖口，冰凉的护甲硌得我生疼，“那些被割舌的花匠...“话音未落，烛火猛地摇晃，雕花门板轰然洞开。

李澈玄色织金蟒纹袖口重重拍在紫檀桌案上，震得笔山里的狼毫齐齐跳起。他腰间螭纹玉带扣泛着血色，那是上月南疆进贡的鸡血石。

“聊盐引？聊漕运？“他两指捏起账本，雪浪纸在烛火中渐渐泛黄蜷曲，“还是聊本王在城东养的那窝小雀儿？“

邱婵娜噗通跪地，金丝牡丹裙摆铺开满室奢靡。我攥紧袖中淬毒的簪子，看着他靴尖云纹里尚未干涸的血迹——是西苑哑奴的，还是刑房那个琴师的？

“城隍庙西巷第三户。“他忽然俯身，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明日辰时，本王带你看场好戏。“

门扉合拢时带起的风扑灭烛火，黑暗中只剩那本账册在炭盆里明灭不定。邱婵娜颤抖着去够火钳，却被我按住手腕。

铜漏滴答声里，前院隐约传来铁链拖地的响动。

6东宫疑云

铜漏滴答声刚松了半拍，李澈遽然转身，玄色蟒纹袖摆带起的冷风扫过我耳尖。

“林、悠、然。“他咽喉里碾出的字音像淬了冰的刀刃，“你当本王瞎？“

我后脖颈渗出冷汗，指甲掐进掌心。紫檀屏风后的更漏突然震响，惊得我肩头一颤。

他抽动鼻翼凑近半步：“你绣鞋上的西羌云纹，是东宫暗卫的制式。“带着茧子的食指挑开我袖口暗袋，“这毒针机关——“尾音在喉间转了个弯，“倒是精巧。“

窗棂外飘来青槐花的甜腥，混着他衣襟间的龙涎香直冲脑门。我梗着脖子仰脸，视线堪堪擦过他微动的喉结：“奴婢愚钝，前日浣衣时......“

“砰！“

白玉镇纸在青砖地上炸开蛛网纹。他忽然低笑出声，阴影笼住我半边身子：“掖庭罪奴能画出王府暗道图？能调配出赤麟散解药？“呼吸喷在我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上，“说，谁派来的细作？“

廊下传来铁甲相撞的铿锵声。我盯着他腰间晃动的螭纹玉佩，舌尖抵住后槽牙藏着的蜡丸。只要咬破......

“王爷！“门外传来急促叩击声，“太子车驾已到朱雀门！“

他瞳孔骤然收缩，翻飞的大氅掠过我的面颊。我踉跄扶住案角，看他疾步消失在垂花门外的逆光里。掌心粘腻的冷汗洇透了袖中密信，墨迹在素绢上晕开半阙残谱。

拂过被掐出月牙印的掌心，我突然嗅到血腥气——原来他握着镇纸的指缝正在渗血。

7碎玉剑

腊月檐角积着薄雪，李澈突然在回廊拦住我。他指尖碾着枯叶，目光落在假山石上：“父王总说我不如大哥...“

寒梅在枝头瑟缩，我哈着白气打断：“管账的周三娘最是嘴严，你偏要当面揭穿她克扣月银。“

李澈猛地抬头，眼底碎冰浮动。他忽然笑出声，震得梅枝簌簌落雪。从此他常抱来两坛梨花酿，我们在暖阁数着更漏算账本。

长孙裕绅一脚踢翻酒坛时，琥珀色液体正漫过账册。“好个珠联璧合！“他踩着满地碎瓷冷笑，“二公子如今倒像她养的看门犬。“

王府夜宴那日，琉璃盏突然在女眷席炸开。我抹去脸上酒液，看见长孙正冲御史夫人耳语。满堂哗然中，他摩挲着腰间玉貔貅，那是去年冬猎我替他赢的彩头。

“当心台阶。“李澈突然攥住我手腕。青石板上凝着层薄油，廊下小丫鬟抱着桐油罐仓惶逃走。他掌心温热透过衣袖，“东跨院今日换了三个扫洒仆役。“

我望着檐角缺了口的铜风铃——那是长孙去年生辰我亲手挂上的。暮色里晃动的阴影，像极了他此刻阴鸷的眉眼。

8血染王府

血色漫过琉璃瓦时，我终于看清长孙裕绅玄铁重剑上的纹路。他身后三十黑衣死士撞开王府铜钉门，守门小厮的头颅滚到李澈皂靴边。

“你他娘疯了？“李澈挥刀劈开两支羽箭。我旋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剑风，绣春刀在青砖地上擦出火星。

长孙裕绅的面具裂开半寸，露出猩红眼角：“今日便要你们尝尝剜心之痛！“重剑裹着腥风扫来，震得我虎口发麻。李澈突然矮身滚到廊柱后，朝我比了个奇怪的手势。

“攻他下盘三寸！“我嘶吼着甩出袖中银链。铁索缠上剑柄的刹那，李澈的弯刀已贴上长孙裕绅胫骨。金石相撞声里，我听见他后槽牙咬碎的响动。

黑衣人们突然变了阵型。二十柄淬毒袖箭破空而来，李澈拽着我跃上飞檐，瓦片在脚底炸成齑粉。“东南角！“我扯断腰间锦囊，毒粉混着暴雨泼向院中。

长孙裕绅的剑招开始乱了。他劈开第七个青瓷花瓶时，我瞧见他腕间旧疤在抽搐——那是去年围猎时我替他挡下的一箭。

“该结束了。“李澈的刀锋贴上他喉管。面具落地瞬间，我瞥见那张曾与我痛饮三百杯的脸上，爬满蜈蚣状的血痂。他喉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指尖还死死抠着半块玉佩——那是我及笄时赠他的生辰礼。

暴雨冲刷着满地血污，我握刀的手突然抖得厉害。李澈默默抹去溅在眼睑上的血珠，拾起那截断成两半的玉佩，轻轻放在石阶上。

9玉碎

金丝楠木窗棂外传来铁链拖地的闷响，我倚着朱漆廊柱，看长孙裕绅跪在青石板上。那人沾血的额发散乱，再不见往日温润模样。

“看够了？“身后突然响起衣料摩挲声，李澈的鸦青色衣袂掠过门槛，“当心夜露伤眼。“

我攥紧绢帕：“当年春猎......“

“那年他替我挡箭是局，城郊别院的刺客也是局。“李澈抛来一方暖炉，“连你最爱的那对白玉镯，都是他埋在库房的饵。“

炉壁烫得指尖发颤。树影婆娑间，那人被拖向地牢的背影竟与三年前雪夜赠我梅花的身影重叠。冷香犹在，物是人非。

“怕了？“李澈忽然逼近半步，腰间佩玉撞出清响。月华顺着他的眉骨淌下来，在眼尾凝成碎星。

我下意识后退，后腰却抵上雕花围栏：“王、王爷？“

“啧，真凉。“他捻起我鬓边一缕散发，指腹擦过耳垂时带起火星，“明日让绣娘给你添件狐裘。“话音未落人已转身，玄色大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我愣怔地抚上耳尖。掌心玉佩不知何时被体温焐热，纹理间还残留着龙涎香的气息——是方才那人贴近时悄悄塞来的。

更漏声里，我望着西厢透出的烛光。窗纸上映出颀长剪影，执笔的手顿了顿，突然朝这边偏了偏头。指尖蓦地抠进窗棂缝隙，木刺扎进甲床都浑然不觉。

10密函

烛芯在铜雀灯台上爆出火星时，李澈终于允我碰他案头的密函。

他的指尖划过我腕间凤血玉镯——那是上月他亲手给我戴上的，取代了原本的银鎏金缠枝镯。羊皮卷轴硌得掌心发疼，我望着满室跳动的烛影，听见檀木算盘珠碰撞的脆响。

“王爷又拿算盘撒气？“

李澈将狼毫笔重重摔在砚台上，墨点溅上暗八仙纹的袖口。他抓起案头文牒时，腕骨凸起的弧度像绷紧的弓弦：“江南盐税这烂摊子，户部那群老狐狸......“

我按住他要撕文书的动作。指尖刚触到他的袖口，就被反手握住。

“悠然。“他掌心滚烫，“今年开春的河道要修，北疆军饷要发，现在连盐商都敢做假账——“

“那就让盐商出钱修河堤。“我抽走他指间的青玉扳指，往案头铺开舆图，“您看杭州这段运河，若改走西线......“

烛火烧到寅时三刻。

李澈突然笑出声，震得我耳畔碎发簌簌地抖。他把我拽到膝上时，鎏金错银的腰带扣硌得腰生疼：“好个一石三鸟，既疏通漕运又充盈国库，还能让盐商心甘情愿掏银子。“

我偏头躲他带着墨香的气息：“不过是借王爷的势......“

“借势？“他掐着我后颈迫我抬头，眼中映着将熄的烛火，“上月你说要借势查庄子的账，结果揪出三个吃里扒外的。上旬说借势整顿马场，现在倒腾出二十匹西域良驹。“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响。

李澈忽然松开手，从暗格里摸出个掐丝珐琅匣子。羊脂玉印鉴落在掌心沁凉如水，缠枝莲纹间刻着小小的“澈“字。

“明日去户部，带着这个。“

我攥紧玉印刚要起身，被他拽着披帛拉回去。朱砂笔尖点在我眉心，拖出妖冶的弧度：“别让我在刑部大牢看见你。“

掌心还残留着密函上金箔的温度。

11双生

李澈这人有毒，认识三年连他爱喝什么茶都摸不准。

他永远隔着三步说话，笑不达眼底。月白色锦袍扫过青砖时，能听见玉佩叮当响，可脚步声比猫还轻。御花园里撞见过十七次，次次都是他倚在红漆柱上读兵书，露水沾湿了鬓角都不知道。

直到上个月生辰，他忽然往我掌心塞了块玉佩。雕着青鸾的玉料还带着体温，我手一抖差点摔了。“西境进贡的暖玉。“他指尖擦过我腕子，“听说你总咳嗽。“

破碎的私语从那天开始多起来。御书房熏香袅袅，他会突然说起幼时爬城墙看夕阳；围场落雨时，又能听到他抱怨太后塞来的绣娘针脚太粗。最要命的是今早，这人在演武场卸了护腕，汗湿的额发黏在眉骨：“悠然，带你去见母妃种的绿梅？“

我刚要应声，喉头突然发紧。他的贴身玉佩不知何时掀开一角，露出半截刀刻的“陆“字。

暮色漫过飞檐时，他果然攥着我在凉亭石凳坐下。春蝉吵得人心慌，玉扳指快被他碾出裂痕。“十二年前上元夜...“他声音像浸了冰水的弦，“金水河边冻僵的乞儿，才该叫李澈。“

我袖口里的山楂糕碎成渣。眼前闪过他去年秋猎三箭穿云的英姿，上月舌战群臣的锋芒，还有今晨在校场训斥侍卫长的狠厉。原来不是天潢贵胄的傲气，是野狼崽子磨尖的獠牙。

“先太子暴毙那年...“他忽然笑出声，震得紫藤花簌簌往下掉，“老东西们往东宫塞了三十七个伴读。“

夜风吹得后颈发凉。我想起他腕间陈年鞭痕，想起上回醉酒时他说“御膳房的桂花糕不如路边茶摊“。现在盯着他颈侧跳动的青筋，倒觉得比宫墙上的蟠龙纹真实多了。

蝉鸣突然停了。他伸手要拂去我肩头的花瓣，碰到衣料又蜷起手指。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响，惊起满塘锦鲤。“明日...“我揪住他滑落的披风带子，“绿梅还看么？“

他瞳孔猛地收缩，骨节泛白的拳头缓缓松开。月光漏过亭角兽首，在他脸上划出明暗交错的裂痕。

12血书

雨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青砖地上，李澈又在翻那本破旧的族谱，指节都攥得发白。我扯过油纸伞就往宫门跑，后脚跟溅起的泥点子把裙角染成墨色。

“嬷嬷，您当真见过十七年前的滴血玉牌？“我攥住老宫女枯枝般的手腕，烛火在她浑浊的瞳孔里跳。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抖着手往我袖袋塞了块绢布，上面洇着暗红的血字。

穿过三道月洞门时惊雷炸响，我差点踩到只黑猫。借着闪电看清绢布上“崇德宫变“四个字，后槽牙猛地发酸——那正是祖父被削爵流放的年份。

宣纸簌簌抖着从指间滑落，狂风掀开最底下那张画像。画中婴孩襁褓上绣着五爪龙纹，旁边赫然是李澈的八字。雨水顺着瓦当浇在我后颈，凉得人打颤。

“姑娘当心！“巡夜侍卫的灯笼晃过来，我慌忙把沾血的绢布塞进夹袄。铜壶滴漏指向子时，护城河漂着碎银般的月光，我想起李澈昨日抚着玉佩说：“总觉得这纹路像地图。“

又一道闪电劈开云层，我看见自己抖得不成样子的影子。案头堆着从典狱司偷来的卷宗，每掀开一页都像在揭陈年腐疮。忽然有脚步声停在门外，窗纸上映出柄弯刀的轮廓。

13北疆旧事

烛火突然爆出灯花，我下意识攥紧袖口。老管家沙哑的声音在雕花梁柱间回荡：“姑娘祖上是替天子守北疆的，七代忠烈啊......“

他佝偻着背咳嗽两声，枯枝般的手指摩挲着泛黄信纸：“庆历二十三年冬，北狄连破三镇......“檀木案几上的铁马冰河图突然刺得我眼眶发酸。那些模糊的童年记忆里，母亲总在月夜擦拭青铜剑穗。

“功高震主呐。“王爷忽然冷笑，赤金扳指在青玉镇纸上刮出刺响。老管家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满室烛影跟着剧烈摇晃。

我盯着窗棂外斜插的残月，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原来每次生辰阿娘偷偷烧的纸钱，是给七十里外乱葬岗的冤魂。

“悠然姑娘当时裹在染血的襁褓里......“茶盏“当啷“撞上青砖，王爷玄色衣袖带翻的茶水在宣纸上泅开大片墨痕。他眼尾那道疤此刻红得骇人。

我突然想起三日前暴雨夜，这人浑身是血撞开柴门，怀里却紧护着半块鎏金虎符。当时他递来的饴糖，还带着铁锈味。

“李澈是前太孙。“老管家突然朝西北方拱手，“半月前西山大营哗变......“窗外惊雷炸响，我后颈的胎记突突发烫。难怪初见时那少年将军执意要看我颈后，他掌心银甲硌得人生疼。

王爷突然倾身挡住半室烛光：“姑娘可愿看场大戏？“他腰间玉佩与剑鞘相击，竟与梦中金戈声重叠。碎瓷片在我脚边映出千百个摇晃的火光，像极了当年未央宫的火把。

“要死多少人？“

“比活下来的多。“他指尖拂过我袖口补丁，那里还沾着昨日劈柴的松脂香。更漏声里，我忽然听见七岁那年在溪边，阿娘哼的塞北小调。

夜色漫过窗纱时，我蘸着冷茶在案上画了道血痕。王爷低笑着用剑尖补完剩下半道符，火光在我瞳孔里凝成两个金点。

14惊雷

“我应了。“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漫上舌尖。烛火爆开一朵灯花，映得对面凤目中的暗潮愈发汹涌。

“证据。“玄色蟒纹广袖扫过案上密报，“要足够掀翻金銮殿的证据。“

三更梆子响时，我们已消失在王府密道。青砖缝隙渗着前朝旧血，我踩着湿滑苔藓想，原来龙椅上那位，连亲兄弟的骨髓都要嘬干净。

东宫废井里的玉带扣，北疆驿站墙缝的血书，江南盐商账簿夹着的密函。当第十七个暗桩被灭口在秦淮河画舫，王爷替我挡箭的胳膊还渗着乌血。

“收手吧。“雨夜破庙里，密探的刀架在我颈间，“娘娘当年就不该——“

寒光闪过，血珠溅上褪色的观音像。王爷甩去剑上血渍：“母亲错了，所以我得对。“

第七次从诏狱刑架下来时，我数着肋骨裂痕笑出声。锦衣卫的烙铁挨着耳畔落下，烧焦鬓发的气味里，恍惚看见阿娘将凤钗插进我总角：“悠然要做全京城最有福气的姑娘。“

寅时三刻的乱葬岗，王爷刨开腐土的手白骨森森。染血的虎符终于重见天光，同它一起现世的，还有半块凋残的龙凤胎玉佩。

“先帝遗诏。“他抖开泛黄绢帛，我望着与今上分毫不差的笔迹浑身发冷，“双生子择贤而立，好个择贤而立！“

城隍庙的铜钟撞破暮色时，我们正对着三十二箱铁证。我摩挲着羊皮卷边缘，喉咙发紧：“明日午时三刻......“

“击登闻鼓。“他解下佩剑压在我掌心，“三百斤的鼓槌，要两人合抱。“

烛火在夜风中摇曳，映着王爷鬓边的白发。原来二十年蚀骨恨意，终要化作明日震碎九重宫阙的惊雷。

15暗箭

火把突然照亮整片夜空，弓弦绷紧声刺破耳膜。我掀开雕花木窗的缝隙，倒抽一口冷气——黑压压的箭镞正对着朱漆大门。

“他们动作比预想快了三日。“萧景承握住我发颤的指尖，虎口处的薄茧蹭过我掌心冷汗。他腰间玉佩突然泛起诡异青光，映得眉间那道旧疤宛如游龙。

密道入口在书房博古架后轧轧开启时，外头恰好传来撞门声。青砖地面震得香炉翻倒，沉香屑扑簌簌落满他肩头。“闭气！“萧景承突然捂住我口鼻，袖中银针激射而出，打灭了两盏晃动的烛火。

暗道石壁渗出森森寒气，我的绢鞋陷进半指厚的青苔。远处传来金属刮擦声，他猛地将我拽进拐角，后背撞上冰冷石壁的瞬间，三支铁箭擦着鬓发钉入对面墙砖。

“东南角第七块砖。“他在我掌心飞快划字，温热吐息拂过耳垂，“踩错半步，整条暗道会灌满化骨水。“

追兵的呼喝声忽远忽近，像地底钻出的鬼魅。当最后一道石门升起时，晨雾裹着叫卖声扑面而来。卖糖人的老头冲我们笑出一口黄牙，竹签上晶莹的糖画正是王府布局图。

萧景承摘下玉扳指扔进馄饨摊的沸汤里，青烟窜起三丈高。我望着朱雀大街往来如织的人流，喉头突然腥甜——那些挑着柴的、挎着篮的、打着伞的，腰间全都缠着淬毒的银链。

16血刃

刀锋相撞的脆响还悬在耳畔，又一队黑甲卫从暗巷两侧涌出，铁靴踏碎满地月光。我后背紧贴着王爷滚烫的体温，他腰间玉坠磕在我肩胛骨上生疼。

“倒是小瞧了皇兄。“萧景琰拇指摩挲剑柄雕纹，月光沿着他下颌线淌进衣领，“小狐狸，怕了？“

我反手将短刃横在胸前。铁锈味漫过喉头，掌心旧伤裂开渗出的血珠正顺着刀槽蜿蜒：“横竖是死，不如剜下他们三斤肉当陪葬。“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余光瞥见他玄色广袖振开如夜枭展翼，剑光劈开最近那人的护心镜时，我矮身扫向右侧敌将下盘。血雾溅上宫墙青苔的刹那，突然发现东南角盾阵衔接处有道缺口。

“寅位三丈！“我旋身避开斜刺来的长枪，剑锋擦着萧景琰锦袍划过，割断他腰间一缕流苏。

金线坠地的脆响淹没在兵戈声中。我们同时蹬上染血的石砖，借着冲力撞向那处薄弱环节。断裂的锁子甲碎片扎进掌心，我听见萧景琰的佩剑贯穿两具躯体时发出的闷响。

宫道在眼前豁然洞开。身后追兵叫骂混着梆子声渐渐模糊，我攥紧藏在心口的那卷鲛绡——上面浸着十二位言官的血指印，每一道褶皱都刻着御书房地下密室的方位。

“当心！“

萧景琰突然拽着我扑向朱漆廊柱。三支弩箭钉入我们方才立足之处，箭尾白翎还在簌簌震颤。我贴着冷硬的盘龙浮雕仰头，看见角楼上弓箭手正在搭第二波箭。

“走西侧庑房。“我拽着他滚进阴影，腥甜的锈味在齿间蔓延，“排水暗渠直通冰窖。“

当我们踹开最后一道榫卯机关时，晨光正刺破云层。那卷染血的罪证在白玉阶上滚开，第一个扑上来的是户部老尚书。他捧着泛黄的账目嘶吼出声时，我看见萧景琰用剑尖挑落了皇帝冕旒。

十二旒白玉珠砸在金砖上此起彼伏，像极了抄家那夜母亲摔碎的翡翠镯。暴民撞开宫门涌进来时，我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冕旒残片，锋利的断口在掌心划出新月状血痕。

17凤冠

九龙阶下漫开十里红绸，李澈的龙纹皂靴碾过最后一阶白玉石。我屏住呼吸，任由十二翟鸟金冠压得脖颈生疼，掌心早已被凤袍刺绣硌出红痕。

十年前被掌事姑姑按在浣衣局青石砖上的时候，血水糊住了我的右眼。“贱蹄子也配用热水？“那婆子踹翻铜盆时，滚水溅在绣鞋上烫出的疤，至今还盘踞在脚背。

“北狄使臣三日后抵京。“李澈登基前夜突然推门而入，玉带钩撞在屏风上铮然作响。我正往发间插着翡翠步摇，铜镜里映出他紧锁的眉峰，“他们想要和亲。“

鎏金护甲划过舆图，在雁门关外重重一叩：“送十车岭南荔枝去忠勇侯府。“我说这话时，窗外蝉鸣正撕开盛夏的闷热。老侯爷独女远嫁那年，荔枝刚过淮河就烂了大半。

此刻山呼声惊起檐下栖鸟，李澈的尾指忽然勾住我的鎏金护甲。垂眸望去，新帝绷紧的下颌线泄出一丝青涩——还是当初那个在冷宫墙角，被我捂住嘴的少年。

礼官高唱“跪——“的尾音被风吹散，我数着丹墀下乌压压的朝服。第三排紫袍玉带的那个，上个月还往承乾宫塞过瘦马。他身后跪着的年轻御史，昨儿刚呈上弹劾国舅的折子。

凤履踏上织金毯的刹那，腕间翡翠突然断了线。碧色珠子滚过九十九级台阶，像极了那年从先帝案头坠落的虎符。李澈的掌心及时托住我手肘，温度穿透层层锦衣。

18朝堂风云

我斜倚在金丝软枕上，朱笔悬在半空，墨汁滴在青玉案上。又是一筐奏折抬进来，门槛都快被户部的人踏平了。

“林大人，北疆军饷......“

“林大人！黄河改道的折子......“

十根手指戳到眼前，我抓起茶盏灌了口冷掉的龙井：“都放这儿，午时三刻来取。“檀木案几霎时堆成小山，奏折里掉出片枯叶——准是工部老刘又拿治水的柳条当书签。

窗外日影西斜时，明黄衣摆扫过满地狼藉。年轻帝王负手立在案前，指节叩着那摞批好的折子：“上个月你说要改漕运路线，御史台那群老顽固差点撞柱。“

“最后不还是按您的意思办了？“我揉着发酸的手腕，白玉扳指硌得生疼。

他忽然笑出声，鎏金香炉腾起的烟雾模糊了眉眼：“明日早朝，你站朕边上。“

烛芯爆开灯花，我在奏折堆里抬头，宫灯已经亮过三更。小太监捧着漆盘战战兢兢：“陛下赐的参汤......“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环佩叮当。三四个宫娥捧着锦缎鱼贯而入，朱漆盘里夜明珠晃得人眼花。

“这又是哪家送的？“

“城南米铺张家，说是谢大人平抑粮价的恩情。“小太监咽了咽口水，“上回赵将军送来的西域葡萄还在冰窖......“

我摆摆手，玛瑙帘子哗啦啦响成一片。窗外飘进槐花香，混着墨汁的苦味，倒比龙涎香好闻。

雨夜惊雷劈开承乾殿的寂静时，我正烧得说胡话。明黄帐幔外影影绰绰有人走动，药碗磕在银匙上叮叮当当响。

“......三十七本奏折......北疆的军报要加急......“

冰凉手指突然按在唇上：“闭嘴。“我费力睁眼，九龙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年轻帝王蜷在酸枝木脚踏上，玄色大氅盖住我发颤的身子。

卯时晨钟撞破宫墙，我盯着他眼底青黑：“今日早朝......“

“闭嘴。“他扯过奏折堆在膝头，朱笔甩出个红点，“朕还没到要累死丞相的地步。“

19凤冠霞帔

我盯着铜镜里晃动的烛火，李澈忽然拽着我的袖口摇晃：“阿姐，明日就办封后大典可好？“

珊瑚珠串在耳畔叮咚作响，我手一抖，胭脂笔在眉心划出一道红痕。“你疯啦？“我转身揪住他衣襟，绣着龙纹的料子硌得掌心发烫，“我不过是个...“

“前朝余孽？“他笑着截断我话头，指腹抹去我眉间那道红痕，“那朕偏要娶个前朝公主当皇后。“

喉咙哽得发疼。这些年藏在冷宫替他传递密信时，瓦片上漏下的雨都比此刻的凤冠沉重。而今那顶九尾凤冠正悬在殿前，珠帘垂坠的银丝在风里叮铃作响，像极了旧年冷宫里系着铜铃的蛛网。

礼乐响起的刹那，十二幅金丝鸾鸟裙裾扫过玉阶，我踩着自己被日头拉长的影子拾级而上。百官山呼声里，李澈掌心灼人的温度透过冕服传来。

“朕的命是你从叛军箭雨里抢回来的。“他忽然贴近我耳畔，在凤冠垂珠碰出细响的间隙低语，“如今万里江山为聘，够不够娶你？“

朝服广袖下，我狠狠掐他虎口。他吃痛闷笑，玉旒乱晃间露出泛红的眼尾。三年前叛军围城那夜，他蜷在我怀里咳血时，眼尾也是这样猩红。

暮色漫过丹墀时，他蒙着我眼睛往内殿带。金丝绡纱从指缝滑落，满室烛火映得夜明珠都黯然失色。堆成小山的锦盒上，月光锦裁的十二幅裙摆水一样漫过青砖。

“你幼时总抱怨嫁衣不如姐妹们的华美。“他从背后环住我，下巴抵在我肩窝，“如今给你补上，从及笄到古稀，每年一件可好？“

我指尖掠过鎏金匣子上的缠枝纹，冰凉的翡翠镯突然套进腕间。“这是...“我盯着镯内熟悉的螭纹。

“你母妃的遗物。“他握住我发抖的手，“我从乱葬岗的棺椁里翻出来的。“

泪水砸在翡翠上溅起细碎的光，他忽然打横抱起我往榻上走。“李澈！“我慌忙攀住他脖子，“这不合规矩...“

“朕就是规矩。“他踢开碍事的珍珠帘，“当年冷宫草席上，你哄我喝药时怎么不说规矩？“

烛芯啪地爆开，窗纱外飘进零星的雪。我蜷在他怀里数更漏，忽然想起今晨礼部呈来的卷轴——那上面端正写着：元启三年冬，帝后大婚，罢朝三日。

20夜未央

暮春的夕阳给汉白玉台阶镀上最后一层金边，我踩着十八重刺绣凤袍的拖尾，绣金线在青石板上蜿蜒出细碎流光。

李澈的朝冠珠帘还在叮当作响，青玉底朝靴已经碾过御花园的碎石子路。朱红宫墙投下的阴影里，他忽然攥紧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确认什么。

“当年你翻越这道墙时，袖口沾着的合欢花瓣......“他指尖划过我垂落的广袖，我下意识缩手，腕间却传来温热触感——是当年南巡遇刺时留下的疤痕。

凉风卷着梨花香扑在脸上，我望着满园开到极盛的海棠，忽然想起被先帝罚跪在雪地里那夜。少年单薄的脊背挡住宫灯，温热米糕在袖中烫得人眼眶发酸。

李澈的拇指按在我突突跳动的脉搏上：“昨日礼部呈上凤印，我才想起你第一次握匕首的模样。“他喉结滚动着凑近，“那时你眼睛比刀刃还亮。“

碎金透过枝叶洒在他玄色冕服上，蟠龙暗纹泛着血色的光。我额头抵在他肩头，听见十二旒玉珠撞出细碎的响，就像雨夜我们在破庙接吻时，茅草檐滴落的水声。

“陛下。“远处宫灯次第亮起时，我摸到他腰间玉带扣的蟒纹，“明日早朝......“

他突然捏住我的下巴，眸光淬着当年夺嫡时的狠厉：“叫我的名字。“掌心相贴时硌到层层老茧，是抄经书那三年留下的印记。

晚风掠过太液池，带着水腥气的潮湿漫过织金裙摆。当第一颗星子坠在他眉间时，我嗅到熟悉的铁锈味——是那年城墙上溅落的血，是密道里潮湿的青苔，是无数个黑夜相拥时，把彼此揉进骨血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