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星火

记忆如潮水般退去，白无尘猛然睁眼，双瞳中还残留着古墟血战的猩红。冷汗浸透后背，心脏在胸腔中剧烈撞击，仿佛要冲破肋骨。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不知何时已被指甲掐出四道血痕，正缓缓渗出带着银芒的血珠。

“嗬......“

他急促喘息着，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方才记忆中的古魔威压太过真实，即便时隔千年，那毁天灭地的魔威仍让他神魂战栗。

白玄极的残魂悬浮在青铜门前，身形已淡如薄雾。那双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眸静静注视着白无尘，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白家未来的兴衰。

“记住，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去报仇。“

残魂的声音不再冷硬，反而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他虚幻的手指轻点，一缕冰蓝色光晕没入白无尘眉心，顿时让他翻涌的气血平复下来。

“古魔乃上古真魔，即便被封印千万年、实力十不存一，尚不知是否存世，也绝非未入仙道者能抗衡。“白玄极的魂体开始飘散，点点蓝光如萤火升腾，“当年我以毕生修为施展白家卜天术，窥得一线天机——“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每个字都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白家千年劫难后，当有星火重燃。“**

白无尘浑身一震。

“振兴白家，才是你的责任。“白玄极的身影已淡得几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仍清晰如初，“报仇......离你还太远了。“

最后一句话落下时，残魂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化作漫天冰蓝光点。白无尘扑上前去，却只抓住一缕消散的寒气。

“先祖——！“

他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冰冷的“水面“上。青铜门前的白骨早已化为齑粉，唯有那柄断剑仍静静悬浮，剑身微微颤动，发出清越的剑鸣，似在送别主人。

白无尘没有抬头，但双肩的颤抖暴露了他此刻的心绪。千年时光，白家从北境霸主沦落到血脉几近断绝。以残魂苦等千年的先祖，最后留给他的竟不是血海深仇的执念，而是一句“振兴白家“。

“咚。“

一滴温热砸在漆黑的水面上，泛起细微的涟漪。白无尘这才惊觉自己竟落了泪。他抬手抹去眼角湿意，却看到手背上不知何时浮现出淡淡的霜花纹路——那是白玄极最后渡入他体内的本源印记。

缓缓起身，白无尘整肃衣冠，对着青铜门郑重三拜。

“白家第五十七代嫡次子白无尘......“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恭送第三代家主。“

最后一缕幽蓝火焰在此时熄灭。

整个葬剑界忽然剧烈震颤，悬浮的万千剑影齐齐发出悲鸣，随即如雨坠落，插入漆黑的水面。青铜门轰然闭合，门缝中溢出一缕金光，在空中凝结成三样物品：

1.一块刻着霜花纹路的玉简（《九霄霜天诀》全本）简身缠绕着冰蚕丝，每根丝线都闪烁着星图轨迹

2.一滴被冰晶包裹的银血（初代冰魄剑魂）核心处有龙形虚影盘旋，每次游动都会引发空间扭曲

3.半片锈迹斑斑的青铜碎片（来自当年的三足鼎）缺口处残留着暗金色血迹，正与白无尘掌心血痕共鸣

白无尘伸手接住这三物，掌心顿时传来刺骨寒意。他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青铜门，转身向出口走去。

白无尘伸手接住这三物，掌心顿时传来刺骨寒意。**玉简入手的刹那，他看见幻象中的自己立于九重天阙，脚下是凝结的星河，每一剑挥出都带着亘古的寒潮。那滴银血突然钻入眉心，左眼顿时化作冰蓝色竖瞳，无数陌生剑诀如洪流般冲刷神识。**

他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青铜门，转身向出口走去。**每踏出一步，身后的空间就坍塌一丈。那些尚未坠落的残剑突然调转方向，化作流光没入他的袖中。当最后半截断剑消失在虚空时，整个剑冢响起悠长的剑吟。**

**从此世间，再无白玄极。**

鬼礁湾的潮水渐渐回涌，冰冷的海浪拍打着白无尘的靴底，他却浑然不觉。

一步。

脚下的沙粒深陷，仿佛承载着难以言说的重量。

又一步。

海风呜咽，卷着咸腥的水汽扑在脸上，却吹不散眉间凝结的阴霾。

白无尘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拖着无形的枷锁。

**——衰败的白家。**

曾经威震北境的修仙世家，坐拥十二座寒玉矿脉，族中元婴过百，连玄天宗都要礼让三分。可如今，只剩他一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为了一部《玄天剑典》，为了白家残存的功法和积蓄，玄天宗联合数派围剿，祖祠被焚，族人尽戮。他亲眼看着兄长白无念被三道剑光贯穿胸膛，像破败的纸鸢般从玉阶滚落。

**——自己本为一介凡人。**

十四岁未能引气入体，在白家这等修仙世家，他就是个笑话。可即便如此，他的父亲——白家家主白昊天，仍不惜耗费千年玄晶，为他打造逃命的传送阵。

**——忠仆白野，尸骨无存。**

那个沉默寡言的仆人，在生死关头挺身而出，以二十年寿元为代价施展禁术，只为护他周全。最终，白野的身躯在空间乱流中崩解，化作点点光粒消散。

**——身居异界，遇见老祖。**

白玄极，白家第三代家主，以残魂苦等千年，只为将白家的传承托付于他。可老祖最后的话语，不是让他复仇，而是让他**振兴白家**。

振兴？

拿什么振兴？

他不过是个连灵根都控制不了的废物，流落异界，一无所有。

“呵......“

白无尘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自嘲与苦涩。他抬起头，望向远处逐渐亮起的天光，黎明将至，可他的前路却依旧漆黑一片。

无尽的压力如巍峨山岳，沉沉压在他的肩上，几乎要将他碾入尘埃。

可就在这时——

“啪嗒。“

一滴冰凉落在他的额间。

白无尘怔住，伸手触碰，指尖沾上一抹湿润。

是雨。

起初只是零星几滴，很快便化作倾盆大雨，滂沱而下。海水翻涌，浪涛拍岸，整个世界仿佛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

白无尘站在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浸透衣衫，冲刷着脸颊。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接住坠落的雨滴。

“哗啦——“

雨幕中，他忽然想起了白玄极消散前最后的话：

**“白家千年劫难后，当有星火重燃。“**

星火......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一滴雨珠正静静躺着，倒映着灰蒙的天空。

可若细看，便会发现——雨珠深处，隐约有一点银芒闪烁。

那是他血脉中沉睡的灵根，是白家最后的希望。

白无尘缓缓收拢五指，将雨珠攥在掌心。

**——星火虽微，亦可燎原。**

他迈步向前，这一次，脚步虽仍沉重，却已不再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