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直觉得记忆很残忍
记忆就像一把无形的锁,困住了过去,也时不时刺痛现在,那些回忆就像玻璃碎片,扎在血肉里,虽然不会致命,可总是在不经意间划出新的伤口
“时光回溯”诊所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门檐下的铜制风铃轻轻晃动,那声音让沈念恍惚了一下,像是童年时挂在老家庭院檐角的那一串,以前一到夏天,风一吹,风铃就会叮当作响
她抬眸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因为逆光,他的轮廓被阳光勾勒得模糊又柔和,他微微眯着眼,像是不太适应室内昏暗的光线。
“您好”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大提琴的尾音
“请问这里是时光回溯记忆诊所吗?”
沈念放下手中的病历本,抬眸,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男人脸上投下细密的光斑
“是的”
她站起身,白大褂的袖口掠过桌角的木槿花盆栽,那是诊所里唯一的绿意
“您是顾沉先生?”
男人轻轻点了点头“我的主治医师推荐我来这里。”他走近几步,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着,像是习惯性地想要触碰什么,却又克制地松开,“听说你们能帮人……保存记忆”
沈念示意他坐下,诊疗椅旁的仪器闪烁着冷蓝色的光,她翻开崭新的病历本,钢笔在纸上悬停着
“能告诉我您的情况吗?”
顾沉的目光落在她办公桌的相框上——那是沈念和父母的最后一张合影。十岁的她穿着紫色连衣裙,站在父母中间,笑容特别灿烂
“我忘了《月光奏鸣曲》”他突然说。
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墨点
“三个月前,在皇家音乐厅”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像是打着节拍
“第三乐章,第42小节,我弹了上千次的段落……突然从我的脑子里消失了”
“后来呢?”她轻声问道
“后来诊断结果出来了”顾沉笑了笑带着些许自嘲,“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症,医生说,我的海马体正在像沙漏一样漏掉所有记忆”
窗外的木槿花影在他脸上摇曳,他生的很好看,棱角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沈年看着看着,一股熟悉感从她心里生起,可她此前并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您很年轻”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耳后的疤痕
“三十四岁”顾沉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和莫扎特写完《安魂曲》时一样大”
沈念的钢笔突然在病历本上划出一道长线
不知为何,她想起十五岁那年从医院醒来时,护士说她车祸后一直哭着要找一条银手链。那条手链最终没能找到,就像她记忆中缺失的那几个月一样,永远消失在某个盛夏的黄昏里
“我们诊所最近研发了一项新技术”她强迫自己回到当下,指向那台泛着蓝光的仪器,“可以把您最重要的记忆提取出来,制作成记忆胶囊,但是还在测试阶段”
顾沉的眼睛亮了一下
“就像把星星装进玻璃瓶?”他问
“是的”沈念说起这项新技术很自豪,“即使多年后您的病情恶化,只要启动胶囊,就能重新体验那些记忆——包括当时的温度、气味,甚至心跳的频率”
顾沉突然倾身向前,他的袖口掠过桌面,带起一阵微风,沈念闻到了雪松和旧书的气息
“沈医生”他开口,声音轻得像一一片落不下的羽毛,“你相信有人会为了一段记忆,等上二十年吗?”
风铃突然又响了
沈念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空荡荡的门口,奇怪,根本没有风啊
当她再回头时,顾沉正望着她桌上的照片发呆,阳光穿过他鸦翅般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